十六
十六
“喏,你看。”柳梦第在课堂上捅了捅许陶然胳膊,悄悄把手机屏幕递过去,学校官网出发出一则公告,关于许鹤苓的任命公示,她等了很久,一直不出,还担心着是不是出了意外,她低低赞叹,“你爸爸好厉害。” 七天公示期过去了,柳梦第见许陶然还是整天赖在学校,和自己同进同出,“然然,你这周末要回家吧?” “不啊,怎么这么问?” “你不要陪你爸爸庆祝一下?” “不好吧。” “怎么不好?” “感觉让别人看到,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你爸爸凭本事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而且你家里就你和你爸爸两个人,你爸爸遇到这样的人生大事,怎么着也要有人一起吃顿饭呀。” “怎么着也要有人一起吃顿饭呀”加上那晚许鹤苓的身影,许陶然被说得心动,“那我去订个蛋糕。” “我陪你一块去。” 许陶然准备选个六寸的小蛋糕,带回去也不起眼,恰够两个人吃,意思一下。 “你选十寸的嘛。” “太大了吧,吃不完的。” “吃不完有什么关系,十寸的蛋糕,十副叉盘,十全十美。我家表姐去年自己买了套小公寓,一个人住,我舅妈都交代买碗筷一定要买全套十副碗碟碗筷的。” 有这种讲究?不过这寓意很赞,许陶然一秒不再犹豫,订了十寸的。 周五放学后,许陶然自己去店里取蛋糕,拎着心里发虚,也窃喜,不好言说的喜悦,进小区就怕遇见熟人,被认作许鹤苓在家里忘形搞庆祝。 到门口匆匆开门,冲进去,屋内安静下来,饭菜的味道扑鼻,香得不真实,许陶然瞠目驻足,那么多人,她的视线很精准地落在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身上。 “然然回来了。”许鹤苓也愣了一瞬,最先作反应抚站起,几分意外,几分欣喜,抬脚快走几步,接了她手里的东西,“进家啊,怎么傻站着?早点告诉爸爸,爸爸就等你一起回来了。” 话如风过耳,许陶然愣愣瞧那个女人也站起来,眼睛弯弯含笑,特别有亲和力。 怎么说呢,连许陶然见到她都会心生喜欢,第一眼看她站在那里就觉着有一种诗意和美感。 谢瑶提醒她,“然然,叫陈阿姨啊,陈阿姨也是老师。” 许陶然不敢看许鹤苓,视线从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好像个个都在等着她,站在那个女人那边,告诉她这个女人将会在家里充当极为重要的角色。 “叫jiejie吧,也大不了几岁。”许鹤苓出声,在场人的神色在许陶然眼里瞬间变化微妙。 “然然今天下午有四节课,肯定饿坏了,我们先吃饭。璐璐,去看看你mama做好了没有?” 他知道自己下午满课,脑子嗡嗡的,似乎柳梦第有什么话冒出来,“然然,你爸爸旁敲侧击的,句句都是打听你关心你。” 她当时满心抑制不住地喜悦,不知他的生活已经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放下书包,挨着许鹤苓坐的谢瑶在那边招手,“然然,快过来跟奶奶坐。” 许陶然一点没带抗拒,打心眼里认为这是谢瑶替她解围,帮她在这里留下一席之地。许鹤苓另一手边的位置空出来,许松苓推着那个女人说,“冰琳,你就坐这嘛。” 许陶然打量着许松苓,她此时把女人往许鹤苓身边推,配合着孤立自己,是不是有报复的快感,就像小时候把她的脚踩在热水盆底一样。 许松苓劝陈冰琳,“冰琳,你尝尝这道虾仁炒荠菜,手艺不如你,将就吃啊。” 想来这个女人厨艺也不错。 平日自己饭来张口,许鹤苓也会做,但有时忙起来,他们吃得最多的是外卖,现在看,家里有个正儿八经下得厨房的女主人,口腹的幸福感是大不同的。 “好鲜,这个配粥配面条吃都是不错的,松苓姐做菜好有想法。”陈冰琳尝后夸赞。 “钻研厨艺好,孩子大人都有口福,你看我们家松苓,会做菜,每次璐璐都吃得很幸福,是吧?璐璐。”谢瑶逗另一边的荀璐。 “我最喜欢mama在吃饭时给我讲这道菜里有什么营养,吃得就更开心了。” 许陶然悄悄瞧着许松苓,正对荀璐笑得慈爱。她努努嘴角,低头吃自己的,安慰自己有亲生父亲的冷漠血统,不稀罕这个。 头顶是许松苓的声音,“璐璐,你在家里不是还替舅舅开心嘛?给舅舅敬饮料祝福啊。” 荀璐笑盈盈站起来,双手举杯,“恭喜舅舅,祝舅舅早日当上正书记。” 许鹤苓从许陶然脸上收回视线,举杯淡笑,“希望璐璐快乐成长。” “然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飞过来,她的视线忍不住抓过去,对方模样模糊,奇怪地提醒她,“鱼里放了很多姜丝。” “然然不吃姜丝?”陈冰琳停下筷子。 “她生姜过敏。”没有的事,生姜花椒折耳根,佐料她百无禁忌,只要不直接吃到就行,许鹤苓回答陈冰琳,眼睛却望着许陶然。 “原来是这样,然然,那你在外面吃饭很不方便吧?还好你在江东大学念书,也不用住校,随时都可以回家。” 她说话温温和和的,很客气,笑的时候模样格外讨喜,今天又似乎是许鹤苓的相亲宴,许陶然顺着回答,“我住校,一般也很少回来。” 语毕,桌上的气氛,无形地更融洽似的。饭后,许陶然说,“我买了蛋糕,正好人多,一起吃吧。” 揭开盒子,香甜扑面,上面红色的大字露出来: 祝爸爸健康幸福,人生美满。 谢瑶赞叹,“这祝福好,太应景了。我们这么多人,盘子不够吧,松苓你去拿几个。” “够了,我要了十个。” 谢瑶扫视一圈,“这也好,我们八个人,正好差两个,就十全十美了。” 许陶然分派叉盘的手一抖,此种情景,“正好差两个”的言外之意,还能是什么? “陈老师有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突然被问,陈冰琳拿捏不准许鹤苓什么意思,仪态倒佳,“我没有。” “学校宾馆7点到9点提供早餐,明天上午9点我让人送家父家母回去,陈老师需不需要同道?” 气氛陡冷,许佑政是不满的,但他很早就知道不能当着许多人让儿子下不来台的道理,“我们打算在这边玩两天的。” “可以,我安排人陪你们,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鹤苓叫程朱等在楼下有一会了,“辛苦你把这位陈老师送去焉湖宾馆,办好入住。” 荀越自己开车带一家回去,许鹤苓送自己父母,坐进车,他不忙走,静静坐了半分钟,“你们是不是跟然然说了什么?” “是她自己跑来问的。”许佑政忍了半晚的怨愤,都在这轻描淡写里,“自己带了一份DAN检测报告。” 许鹤苓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颤,还不止是劝着让他结婚?“她知道自己是许松苓的孩子?” “你jiejie她多不容易,你也知道。她现在一家安稳的,不该让然然掺和进来,我们说、说她母亲出国了。” 许鹤苓倒抽一口冷气也熄不灭心里涌上来的火,愤怒解开衬衫的一粒扣子,没想到父母会带着一个女人来,许陶然震惊又平静,他就有了猜想,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包括平日躲着他,现实对许陶然的残忍,远超他的想象,“那然然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晚的事了。” 拿出手机给许陶然发微信,“在家等爸爸,爸爸送爷爷奶奶去焉湖宾馆,马上就回来,马上。” 刚刚发送出,谢瑶就道,“刚刚我坐在她旁边,一个叫张陆的男孩子给她发了好几次微信,大概是恋爱了,她都长大了,哪有那么需要你?” “她哪有那么需要你?”许鹤苓指腹压在刚刚的消息上,大脑闪神,“……今天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说着他就发动车子,行了一路,他突然重提,“然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爸爸,叫了十几年,以后也会一直叫下去。在她心里,我就是亲爸爸,我也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很爱她,怕她受到伤害。如果你们实在不能理解这份感情,就想想许松苓、想想荀璐。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去了,我带然然在这边过。” 送人回来,车子刚进小区,许鹤苓就不禁望了眼家里,对屋里人的切切心疼,柔软又炽烈地左右着他,失去了尺度,超乎了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像男人对女人的怜惜。 开门声干扰了通话,坐在沙发上的许陶然紧张分神,没听清,重问,“你说哪个电影院?” 隔着隔断置物架,许鹤苓看见许陶然的发顶,听见了这句,轻手轻脚换好鞋,那边也在结束通话,“嗯,明天见。” “明天和室友去看电影?”许鹤苓提了下西裤裤管,坐在单人沙发上。 “和外系的一个同学。”许陶然紧紧靠着沙发背而坐,似乎离许鹤苓远一点,就能保护自己。 “嗯,如果选的场次太晚,爸爸去接你。” “明天上午9点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