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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彦的谢师宴安排在校内商业街,他们师门经常聚餐的文竹园。 许鹤苓是院领导,带的学生少,硕博加一起,还有庄婉萍和方晓禾,也满一桌。 李依依忙着接人、催菜,一切井井有条,回来正听朱彦劝,“老师,我们今天来点白酒吧?还没跟老师喝过白的。” 其他人也起哄,“朱师兄以前不喝白的啊,看来在设计院练出来了,咱们今天可要见识见识。” 服务员正在旁边推荐,“我们店的新品桂枝香很不错。” “哎,这个不错,应景,老师觉得怎么样?” 不等许鹤苓答,李依依抢道,“老师还是喝啤的吧,大热天的喝白的不是很烧心?你们要喝白的,你们喝好了,还有庄老师、然然、禾禾在,饮料点了没有?” 庄婉萍笑,“依依做事就是很周到啊,都点过了。” 方晓禾身上起疙瘩,用眼神告诉许陶然,自己从没被这样叫过…… 一般热闹之后,使气氛凝重的往往是许鹤苓,让学生挨个说说近期的学习情况,所以学生私底下把许鹤苓开学、期中、期末的宴请称作“鸿门宴”,不是好吃的。 按说今天朱彦的谢师宴,不该牵扯其他人,但省赛将近,马上暑假,得过问一下,“你们的参赛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的差不多了,老师您哪天有空,我带给您现场指导一下?” “周五下午可以。” 李依依道,“老师,之前周老师还没帮我修过,您也能帮我指点下么?” “当然。” “谢谢老师。” 上来两个菜,李依依伶俐地把菜转到许鹤苓和庄婉萍跟前。 俩人都没有即刻下箸,而是照常和学生聊天,许鹤苓顺手把一杯柠檬水放在许陶然跟前。 许陶然回忆上次参加许门的聚餐,还是初二的时候,那会儿她跟她爸爸的弟子都很熟,能说能玩,比较懵懂的年纪,依稀记得他们对她爸爸很尊敬,对她很亲热。 现在的人都不认识,同样对她热情,照顾有加,可是很奇怪,那种安然感是因为有方晓禾坐在一起叽咕,是源于跟在她爸爸身边,有如受大树浓荫庇护。 菜上得差不多了,许鹤苓笑道,“师姐,我们不吃,他们也不会动筷子的。” 说着很自然地夹一块胭脂鹅脯放许陶然碗里,许陶然扶起筷子一晃眼,正碰上李依依对着他们这边微微失神的表情。 怎么说呢,她长得不好看,但在聚会的热烈气氛里悄然失神,会透出有故事感的风情,很特别的气质,引人好奇。 被发现后,她收敛得很快,代之是冲许陶然淡淡一笑,刚刚那一幕,似乎是许陶然的错觉。 那边酒拿到手,朱彦又问一声,“老师,要不来点白的呗?” 庄婉萍笑呵呵的,“哎呀,鹤苓啊,盛情难却啊,你不喝,朱彦这毕业一去,不知要惦记多少年呢。” 许鹤苓很好说话,“那喝一点吧。” 酒过一巡,李依依喊服务员续柠檬水,水送来,靠近门口坐的一个女生以为李依依要,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憨憨要替她倒。 “先给老师倒啊。”李依依的话没毛病,但语气似数落,同门之间听起来会让人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方晓禾悄悄跟许陶然咬耳朵,“不愧有个当官的爹,她真是人情练达。” “你爹不当官?”许陶然笑着揶揄,她倒觉得基本的人情世故,懂点不坏,只是她不喜欢李依依看人下菜碟。 方晓禾瘪瘪嘴,“我爹从不教我教别人做人。” 饭桌上闲聊,快近尾声时,李依依想早点确定毕业设计选题,主动说自己打算做哪个方向,目前有什么想法。 从许鹤苓的神情看,他对李依依下的功夫是满意的,斟酌片刻,给她推荐了几本书和几篇论文,让她先看完。 许陶然放下筷子,许鹤苓注意后,停下话题,转脸,“吃好了?” 许陶然抿嘴点头。 不起眼的一幕,窥斑见豹,是许鹤苓对许陶然无微不至关照的缩影。 原来事业和家庭是可以兼顾的,亲情和爱情核心都是一个“爱”字,有爱,就会有不自觉用言语、行动来爱护,什么都不是理由,关键在于人有没有这份心。 夜里,李依依翻出许陶然的朋友圈,假期旅游、过生日、晚自习后的路边摊、高中毕业典礼,没有许鹤苓的正脸照片,只言片语,轻松、愉快、温馨,直觉告诉她,一切都因为在许陶然的成长轨迹里,许鹤苓的陪伴爱护不曾缺席。 更重要的是,许鹤苓也把自己做得很好。 周五下午,许鹤苓早先到画室。 坐在那副巨大的睡莲下,年近不惑,身材是中年人恰到好处的匀称劲直,蓝色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手背落在大腿上,掌心托着一本画论。 学生来时撞见这一幕,论意境则满是岁月积淀的从容沉静,令他们好奇到底学生犯了多大的错,才会让他动怒。 “老师。” 许鹤苓闻声抬头,合书放手边,站起来,往展台去。 学生的画展开,构思是用了匠心的,特别是李依依的,缺点也显而易见,墨色浓淡的层次不浑成,线条流畅却轻浮,不是具备力量感的飘逸,结构缺乏古意,布局章法也不够精妙。 不关天资的话,就是平时练习太少,摸索得不够。 看得出来李依依是有文学素养积淀的,也有想法,若被技法局限,那还是挺可惜。 许鹤苓拈笔,给他们示范,起笔、运笔、调峰、收笔,他的手修长好看,执笔规范,功夫到家,即使慢下来,也宛如流风。 口中教他们注意细枝末节,如何自成节奏韵律,总归要多练,艺术就是要牺牲的,“要多摩摩《芥子园》,临摹的时候,不要自己添加、删减,力求画得像,交稿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再看看。” 类似的话,周扬清也要求过,彼时她人是浮躁的,现在听许鹤苓教,出语款款,如和风可亲,李依依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沉心做到,“好的老师,我会好好练的。” 许鹤苓的那番老生常谈,在李依依那里胜事自知,兴奋克制交织,别有一番滋味。 * 许陶然和方晓禾参加同学聚会,许鹤苓安排助手程朱送去。到地方,许陶然下车时交代程朱,“程朱,你自己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别忘找我爸爸报销。” 程朱手一挥,“你自己玩好就行。” 往饭店走去,方晓禾忽然悠悠说道,“遇见老朋友了。” 许陶然以为是同学,瞥见群人簇拥着走来,一眼就是李依依挽着中央那个中年人,笑灼灼地侧脸跟他讲话。 许陶然转开脸,拽住方晓禾,“快走吧。” 找到包厢,大家打过招呼,有个女生招手相邀,“许陶然,方晓禾,来这里坐。” “听说这李府玉宴有自己的供应商,鱼都是野生的,特别鲜美。他们不辞远,订在这里,很会吃啊。” “鱼rou不发胖,鱼头美容,今天给咱们班女同学美一美。”几位同学点菜,彼此又交换什么时候去哪里旅游,许陶然和方晓禾两家经常一起出游,这次同去广西,说得正起劲。 “然然,刚刚在门外没敢认,问了许老师,真的是你。”李依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包厢。 安静下来,有人问,“许陶然,你爸爸朋友?” 许陶然纠正了下,“我爸爸的学生。” “对,然然爸爸是我的亲老师,刚刚看到她,进来打个招呼。”李依依跟着解释。 点菜那边出了问题,有点声音,李依依算个少东家,一过问,原来今天的鱼头和鱼肚都已售罄。 几位同学感叹,“我们就是慕名这家的鱼头煲来的唉。” “多谢捧场。”李依依笑,“没事,把我们自家的那份匀给他们就是。” “啊,jiejie,这就是你们家的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你们难得来一趟,要吃得尽兴。”李依依做起事来,很会周旋,“然然,我先过去了,你们吃好玩好,有事随时找我。” 许陶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李依依,处事老道,人情练达。 湖心是一片岛屿,乘船登岛,玩玩滑索,一下午就过去了,晚饭是在小岛沙滩上自助烧烤。 回程时已经八点半了,总的来说,许陶然这天过得挺开心的,就是得知一位同学父母在高考后离婚了,让她有了些心事。 程朱没看出这一层,“许院长问了好几次,我说你们玩得正欢,他就没说什么了。” “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大家不准拿手机,我已经告诉爸爸我们回去了。” 许陶然刚坐进车里,车窗被拍动,“然然,可以顺便载我回学校么?这么晚了,这边也不好打车。” 那不是李依依是谁? 许陶然和方晓禾对视一眼,有点犹豫,这是她爸爸的车,回到学校大晚上被别人碰见女学生从他车上下来,影响不好。 眼看又太晚,最终还是让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