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芽儿的一句表示热烈欢迎,引得车厢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之余有些啼笑皆非,尴尬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何朝东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几眼,嘴角难免露出两分笑意,难得小小年纪有这份剔透心思，前途不可限量！见芽儿睁着眼睛说瞎话，翟耀扬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准备下车时突然扭头忍不住朝着芽儿的脑门弹了一下子。见芽儿故意呲牙咧嘴，再看不远处丑态百出正急得直跳脚的田主任，翟耀扬心绪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厂门口堵了这么多人,匆匆赶来的老厂长显然不明就里。但看田主任神色紧张的拉着魏军说话，心里戈登一声，立马猜个七七八八，魏军这小子从不干好事儿！可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从乌压压这群人身边经过时，老厂长脚下一顿，低声警告其他人道，“你们都还愣着干啥呢，还不赶紧回去，别给老子惹事！”说着，拽了一把彻底成了呆头鹅的苏志，满脸赔笑的赶紧出来迎接。眼下弄成这场面，归根到底还是田主任挑的事儿，何朝东和翟耀扬当然不会迁怒外人！就像芽儿刚才说的那样，安慰自己就当是表示热烈欢迎了。老厂长和苏志也算是市委的熟人了，翟耀扬跟老厂长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看见田主任那边还没弄完，顺便给老厂长介绍起郭小海他们和约瑟一行人。在这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像H市这样的内陆小城，金发碧眼的老外绝对的稀罕。见翟市长竟然带过来十来号高鼻梁深眼窝、气质不俗的外国人，还有六七位西装革履、一身精英打扮的年轻人，老厂长嘴巴都快笑歪了。怕唐突了外国客人，自己又讲不了英语，老厂长也不知道跟老外讲什么，就紧紧握住郭小海和冯凯的手。至于就站在翟耀扬旁边的芽儿，从头到尾都被高兴过头的老厂长给忽略了，连翟耀扬介绍什么都没听见。倒不是老厂长没看见，小姑娘粉面桃腮，周身灵气，怎么可能看不到！但小姑娘看着不过豆蔻年华，老厂长心里下意识的以为是谁顺便带着自己meimei过来玩呢！这边，正在寒暄的一行人气氛热情周到，倒是田主任那边却是骑虎难下。今天，田主任注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刚才在路上，田主任心底还在隐隐庆幸好容易描补过去了，但没想到还是在厂大门口看到了魏军！那一眼，就跟见了鬼似的，田主任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会不会被翟市长他们看出来自己的那点小把戏，赶紧粉饰太平才是真！魏军他们几个也没想到，刚才苏书记说的是真的啊！一看田主脸色漆黑，就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砸了，急的都结巴了，不知道该怎么跟田主任负荆请罪。都火烧眉毛了，田主任哪有心思追究，三言两语的打发魏军他们赶紧走。但田主任明显忘了，有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魏军他们几个是田主任故意找来挑事的，当然‘惟命是从’，陪着笑脸缩着身子就要趁机开溜。可惜，田主任一个没留神，被魏军他们从家里忽悠过来的厂子里的那些工人早就已经磨磨蹭蹭好奇又激动的朝翟耀扬一行人围了过去。虽然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下海经商，一夜暴富，成了人们的口头禅。但是，大多数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转变过来，铁饭碗还是老百姓眼里的金饽饽。宁肯守着半死不活的厂子挣那份死工资，一家老小跟着吃糠咽菜，人们也不愿意出来摆个小摊什么的补贴家用。嘴里再羡慕小摊小贩挣得多，心里仍难免有些看不起。从前两年起，富春茶厂的经济效益就日渐下滑，到了去年下半年车间开工都是断断续续的。等过完年，依旧不见任何起色，这几个月，大部分人一个月就拿不到过去三分之一的那点基本工资，说句夸张的，家里眼看着要揭不开锅了！最近，厂子里更是留言传到满天飞，有谣言厂子撑不下去要倒闭的，也有人谣言厂子卖给老外的。又有人讲老外精明的很，只接手厂子不接手工人，以前那些只会混日子的一个不用，人家只聘用那些制茶手艺好的老师傅……诸多谣言，弄的大家人心惶惶。要不然，魏军他们几个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忽悠大家来厂子里闹。大家也知道魏军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是厂子里的二流子，但说到底还是关心厂子的将来！事关一家老少的饭碗，见车上真的下来一群表情严肃的老外来收购厂子的，众人谁还管刚才先从车上下来的这胖子是谁啊。有人胆大，腆着笑脸围上去，打听道，“老厂长，他们这是来收购咱们厂的，还是来给咱们厂投资的？”“是啊！老厂长，听说咱们厂子的工人以后可以去马上就要建药茶厂上班？那边工资开的咋样？还有，咱们厂子这一摊子该咋办？”“大勇，你听谁说的呀！想的倒是美，还想去人家药茶厂上班？听说人家那边只聘用咱们厂那几位老师傅！”既然有人打头了，就跟油锅里滴了一滴水一样，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问起来没完没了。人家收购厂子的人都来了，以后工人该咋办，怎么也得有个准话啊？这些还没影的事儿，自己都不知道！见这些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老厂长眼睛一瞪，不耐烦的摆着手撵人道，“行了，这不是得人家参观考察完，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合作法！你们赶紧回家在家等信儿，别在这儿碍事！”老厂长在厂子里工作多年，平时很有威信，大家也很敬重老厂长。但是眼下这情况，没吃到定心丸，谁也不愿意走！见这些人彻底炸了锅，又怕不小心磕到碰到这些客人，老厂长一边拦嘴里一边吆喝着，急的一头大汗。苏志了解的情况更多，一边帮老厂长拦着大家，下意识的看向郭小海和冯凯他们。郭小海和冯凯是外行，虽然早从翟耀扬这边了解了富春茶厂的具体情况，心里也早就有了合作的预案，但毕竟还需要芽儿把关拿主意！再说了，光顾着护着芽儿了，也没注意到苏志的眼神。至于约瑟一行人，这次过来真的是纯粹参观考察的，并不参与具体的决策。翟耀扬也突然发现自己多虑一失，竟忘了芽儿这丫头的大肚子，一边伸手护着芽儿，一扬声道，“大家，请……”在H市，翟耀扬这个市长的露脸度还是挺高的，他这一喊，众人表情讪讪，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芽儿无奈的朝约瑟他们笑了笑，看看眼前‘群情激愤’的众人，接着话茬道，“老厂长，算了，我们今天不过是在厂子里转转，如果大家没有事情的话，那就一起吧！”芽儿的话仿佛清凌凌的溪水舒缓清亮，躁动的众人心绪瞬间宁静下来。而众人脸上的表情基本上跟老长的如出一辙，有好奇也有狐疑，这小姑娘到底是谁啊，好像跟翟市长他们一起过来的，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转过身来的老厂长也左右打量了一圈，只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实在想象不出那位金发碧眼叫凯琳的中国话能讲的这么字正腔圆，视线最后又落在芽儿身上，有些尴尬的问道，“翟市长，这位是？”听她那口气，难道这小姑娘才是最后拿主意的人？不能吧！芽儿无奈的莞尔一笑，早已经介绍过的翟耀扬也不由失笑，这老厂长！而见失控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的田主任，在人群后尽量缩着身子，彻底长松了一口气。田主任刚才急的满头大汗，胡乱掏出手绢趁空擦了一把。见老厂长带着人朝厂子里走，刚要抬步跟上，这一动才发现脚趾头钻心的疼，锃亮的黑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踩了好几个灰突突的脚印，脚尖都瘪下去一块。见大家走远了，疼的直抽冷气的田主任也只有赶紧跟上。老厂长在富春茶厂工作了三十多年，介绍起茶厂的情况简直是如数家珍。在旁边簇拥着一行人的那群职工，偶尔也插句嘴补充两句富春茶厂以前的辉煌！说到鉴定茶叶的好坏，炒茶的每一步骤更是头头是道。车间其实并没有完全停工，芽儿陪着约瑟一行人参观了炒茶的每一流程，偶尔也会拿几片半成品放嘴里嘴里嚼一嚼鉴定一下品级和火候，也会小声跟约瑟一行人介绍几句。这些年，家里的茶叶一直都是芽儿炒的，制茶的关键和火候芽儿当然也是了如指掌。茶的好坏，固然有茶叶本身的问题，但在制茶的每一个过程和火候也至关重要。本来吧，被老厂长特意叫过来的几位老师傅都是茶中高手，见小姑娘像模像样的尝，还觉得好笑！这么多大人在呢，这小丫头片子捣哪门子乱啊！但见小姑娘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也不好意思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哪成想，看走了眼，这小姑娘还真是行家，说起茶炒的好坏一针见血，弄个几位老师傅十分汗颜！芽儿今天过来又不是跟这几位老师傅斗法的，不过是走马观花的参观一圈，饶是如此，等参观完，天幕下只余下最后一抹余晖！弄清楚了谁才是拿主意的，在旁陪同的老厂长时不时就打量芽儿的表情。小姑娘蹙眉，老厂长就满脸紧张，小姑娘眉间舒展，老厂长也跟着大喘气！从车间里出来，老厂长又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小姑娘的神色。刚才参观生产车间的时候，怕影响车间生产，被魏军忽悠过来的那些人就没跟进去，跟已经下班的工友一直在院子里等，想听听到底什么章程！见一行人出来了，一群人顿时呼啦啦围上来。芽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眼巴巴盯着，也不忍心大家今天晚上都睡不成觉，跟郭小海他们小声商量了两句，也征求了约瑟一行人的肯定后，直接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老厂长，我有一个提议。你也知道，我们的产品目标定位在养生保健上，而养生茶不过是我们即将推广的主打招牌之一，为此就收购一间茶厂实在有些不划算！”芽儿还没说完，满怀期待的众人脸色渐渐变得黯然，偏偏又无法对站在人群中间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冷面相对。天际线上那抹余晖还未消尽，衬托得那只精致如画小脸莹润亮泽，精致可爱的让人心软！老厂长脸上的沟壑似乎又深了几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事儿都讲究你情我愿，也不能强求人家给茶厂砸钱啊！察觉到气氛顿时冷凝下来，芽儿不由有些头大，自己话还没说完呢，赶紧话题一转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完了。“不过，我们可以跟茶厂合作！如果老厂长同意的话，富春茶厂以后可以专门为我们提供茶叶的半加工。当然，在满足我们需求的前提下，我们也不会干涉富春茶厂加工和推广自己的产品！”芽儿的养生茶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可不是那些简单的抓几颗枸杞泡几朵菊花的问题，真要这么简单，估计养生茶还没推广市场呢，配方就被人学走了。其实，茶和性情温补的草药最后的那道加工才是芽儿秘方的关键。当然，既然是秘方，当然不足与外人道也。因为芽儿刚才的‘大喘气’，老厂长脸色突然放晴，而众人的心情也都跟坐山车似的，忽低忽高。芽儿讲完，现场一片肃静，突然也不知道谁带头鼓掌，接着掌声雷动。反复把芽儿的话琢磨透了，众人开始扯着嗓子叫好，再也没有比这个提议更好的了！大家对厂子的感情很深，厂子就是他们的家，谁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这个家被人收购了！再说了，自从茶场联产承包后，富春茶厂说白了就是炒茶制茶。以前加工完还得自己往外推销，现在多好，半加工就半加工，至少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自己推销了。而且，人家不也说了吗，并不干涉茶厂推广自己的产品！有人心里头透亮，反复琢磨了几遍，这是人家特意送上门来的活啊！老厂长也是急性子，眼看厂子有希望了，一刻也等不得，恨不得拉着一行人现在就去商量怎么合作，赶紧白纸黑字的把合同签好。谁知道，其他人比老厂长还要着急，开始打听大家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节令不等人，头一茬春茶马上就下来了！这一问，把火急火燎的老厂长给问懵了，还真是，具体的该怎么合作这里面还有太多需要商榷的事情！这一点，芽儿也很清楚，但是具体如何合作就不需要自己掺和了，当然，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说清楚的！见天色已晚，老厂长倒是很想招待一行人，正好坐下来再进一步商谈具体细节。不过，被郭小海婉言谢绝了。在京城的时候，翟爸和老爷子们就特意叮嘱过了，就因为翟耀扬是市长，郭小海他们行事就越要谨慎。本来是双赢也给翟耀扬做政绩的事儿，别因为平时言行不谨慎而被有心人抓了小辫子。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老厂长也不勉强，亲自把一行人送上车。回家时，芽儿又特意绕路去招待所把里奥的两只鹩哥带上。里奥特意跟芽儿拜托的，心疼出去时自己的两只小爱宠没人喂，芽儿也只好带回家属院。这一绕路，等回到家属院时，天色已经基本黑了下来，杜妈和老太太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因为知道何书记和妻子晚上可能会来家里拜访，杜皓宇和郭小海他们没跟着一起过来。而果不其然，仿佛卡着点似的，这边刚放下碗筷，就听见有人敲门。何朝东果然和妻子一起登门道谢，表现的诚意十足，进门时，夫妻俩手里拎着不下七八个袋子。不过，还有一位明显是不速之客，等何朝东夫妻都进来了，芽儿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跟着呢，左右手也满满当当陪着笑脸笑的尴尬的不是田主任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