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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马车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可月佼撩开车帘躬身入内后,却忍不住愣了愣。宽敞的车厢内,最里处有可容五、六人的坐榻;榻上铺了好几个梅子青色织锦软垫;紧贴着后方车壁处整整齐齐垒了一排精雅的柳编书箧,还有两个似是放置杂物的金漆描花楠木矮柜。坐榻正中有一张小桌案,一名着绛紫色窄袖武服的少年正手执卷册端坐在桌案左侧。这哪里是马车,根本就是一间会走路的书房吧?月佼心中微讶,端出礼貌浅笑,朝那转头看过来的少年轻轻颔首。少年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既惊且喜的神色,却在见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严怀朗后背脊一凛,飞快将目光转回手中的卷册上,一副专注凝神的模样。月佼正要过去与少年并排而坐,身后的人却状似无意地抬了一下手臂,不轻不重地将她往桌案右侧的方向挡了挡。她诧异地回头,见严怀朗一脸平静,眼中甚至有种“你看我做什么”的淡淡疑惑。本也不是大事,月佼便没有深想,老老实实走向桌案右侧,小心翼翼地上了坐榻,在里侧的锦垫上侧身跽坐。严怀朗跟过来,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月佼左手边。山林间长大的孩子大多如小动物一般,仿佛天生有股子时灵时不灵的机敏。自打进了车厢后,月佼就发现严怀朗周身的气势蓦地冷峻沉毅起来,仿佛之前那个温柔和善的严怀朗是另一个人假冒的。不过,她的祖父曾教过她,每个人骨子里都有许多种面貌,应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有时甚至不必刻意,自然就会有不同。她料想这名少年约莫是严怀朗的晚辈或下属,所以他在这少年面前就得端着威严。于是她也不给人添麻烦,乖乖窝在座上想事情。绛紫衣袍的少年专心看着手中卷册,严怀朗也自箧中抽出两本书册来,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车厢内极静,角落里的小炉上,铜壶内传出慵懒的咕噜声。片刻后,车轮滚滚,终于启程了。****难以言说的痛楚让月佼再也沉思不下去了,她微皱了眉头,偷偷抬手按向小腹处。抬眼觑见对座的少年还是一副用功的模样,月佼不忍打扰,便歪身凑近自己左侧的严怀朗,小声道,“我能趴在桌上吗?”她说话时离他耳畔略近,严怀朗僵着脖子往后躲了躲,点点头,耳根蓦地通红。正难受的月佼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见他点了头,便将单手横在桌上,额头抵住手臂,闭目忍痛。她早有进京求学的打算,这一年里在追踪洞天门的途中,也曾不动声色地打探过京中的一些情形。不过那时她怕被人察觉自己的意图,通常只能装作闲聊的样子提上几句,加之她所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大多对官学的事并不关心,因此她所知实在有限。本想在路上向严怀朗求教一些事,可她不知同行那名少年的身份,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可把她给憋坏了。说起那个少年……月佼悄悄抬起头,自手臂上露出半对恹恹无力的乌黑水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她总觉得这少年仿佛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背后蓦地一沉,惊得月佼赶忙坐直了身,扭头一看,是严怀朗展臂越过她后背去书箧中取书册。那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像是将月佼揽在了臂弯里。背后仿佛搁了烧红的烙铁,似有惊人的热气隔了厚厚的冬衣灼得月佼周身guntang。她心中默念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绷直了腰身不敢乱动,只默默瞪着他,期待他赶紧拿完书就坐回去。见她原本惨白兮兮的双颊乍添绯色,水汪汪的眸子像受惊又不敢动弹的小动物一般,呆呆瞪着自己,严怀朗瞥开眼,面无表情,动作慢条斯理。“有事?”严怀朗眉梢微挑,一脸清冷的坦荡。月佼咬唇,摇了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这坐榻足够宽敞,先前他第一次取书时并没有碰到她;可她又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故意碰到自己,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一定是不小心的。对座的少年闻声抬头,满眼好奇:“怎么……”“看完了?”严怀朗收回手臂坐正,冷嗖嗖一个眼刀朝少年飞了过去。少年如老鼠被猫盯上似的,疾如闪电般举高手中的书册,挡住他那冒着寒气的目光,躲在书页后点头如捣蒜:“在看呢,在看呢。”“过了午时进邺城,用饭之后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若你答不上来,”严怀朗一脸冷峻地对着那少年,“那就恭喜了。”那句冷若千年寒冰的“恭喜”不但使那少年瑟瑟发抖,连月佼都觉得后脖颈一凉,忙不迭地又趴回桌上。之前她看到的那个温柔又和气的严大人,其实是障眼法吧?过了一会儿,月佼忍不住心中好奇,悄悄露出半只眼打量着身侧的严怀朗。他今日身着端雅肃正的竹青色细锦袍,此刻又面无表情,衬得眉目冷峻、清贵威严,再不是之前那种温柔随和的模样。还是好看的,就是……有点凶。月佼偷偷撇了撇嘴。严怀朗目不斜视地翻着手中书册,余光却见身侧那个趴在桌上的家伙只露了小半脸,正自以为隐蔽地拿半只滴溜溜乌眸谨慎地打量着自己。心知她定是方才被吓到,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果然如严怀朗所说,马车在午时之后驶进邺城。此番沾着严大人的光,自不必再费心去寻客栈,一行人直接进了邺城的官驿。官驿的舍人领他们去房间各自安置了行李,又领着去用饭。严怀朗对那舍人道:“先带他们二人过去。”舍人应下。严怀朗又对月佼道:“今日在此过夜,用过饭后先歇着,有什么事晚些谈。”月佼点点头,忍不住关切道:“你去哪儿?”“得去府衙办些事,办完就回来。”****待严怀朗走后,那紫衣少年瞬间如被撕掉定身符似的,勾腰驼背地跟在官驿舍人身后与月佼并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你胆子真大,”紫衣少年敷衍地对月佼竖了个大拇指,“居然敢过问他的行踪,了不起了不起。”月佼诧异地眨眨眼:“不能问的吗?”“也不是不能问,”紫衣少年挠了挠头,皱眉看着月佼,“你不觉得他很凶吗?”“是有一点,”月佼不解地回视他,“但也……还好。你好像很怕他?”严怀朗自出了飞沙镇后一直很严肃,全程冷漠脸,可月佼知道他是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