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言情小说 - 大雪化得稀里哗啦在线阅读 - 第一章

第一章

    林怀远这装逼犯的表情总是浮于表面,笑也是眯了眼睛再提嘴角,如此制作出一个笑容。所以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他大笑的时候鱼尾纹极其明显,几条纹路唰的在眼角绽开,嘴唇也向上掀去,畅快地露出牙龈。笑罢,紧接着一句仍有笑意的“哎哟”,像是信笺结尾的此致敬礼。

    林怀远生得一双桃花眼。

    成都的春天放肆,我生在北方,只有糊满脸的杨树毛,没见过真正的落英缤纷。但就像见过山才懂绵延不绝;去过海才知波光粼粼;见过风一吹就呼呼啦啦慷慨落下的桃花瓣,竟真能如雨那般细细密密,才明白落英缤纷这四个字在三维世界中到底怎么写。

    我沉醉于这样的美景当中,跑去树底下等着,只能等着,等风来,好偷偷带走一身的花瓣。那种粉白的,柔软如肌肤却能在树枝上维持形状的生命。毫不吝啬的,引诱着每一个过路人醉倒其中的陷阱。笑时也微微垂下的眼角,冷漠时也盈着春风的眼睛。

    所以后来我爱上了林怀远看我的每一种神情。

    叶锋问我怎么盯着他兄弟看,我这才浑身一震,收回视线,平淡道:“给画展找灵感,改天给你看。

    林怀远听罢也毫不收敛,反而对我挤眉弄眼一番,结果自然是被叶锋带着威胁揶揄一番。他剩下几个兄弟也都举起酒杯,一边喊我嫂子,一边让我也看看他们,别那么偏心。

    没人真的计较,都当是玩笑。

    我乖巧地举起叶锋面前的酒杯,从善如流道:“跟我喝酒可以,但我只喝我男朋友杯里的哦,他这轮输的我替了,上轮和上上轮欠的也都一起。”

    连干三杯龙舌兰,没人再敢起哄,都面色一凛,看向叶锋。

    而他的手臂宣示主权般从我背后穿过,想揽腰却捏到了胸。酒桌上重新热闹起来,叶锋凑近我耳边说话,我听不太清,只微笑点头便罢。他对我合群的表现十分满意,无暇顾及我平静表面下的失魂落魄。

    这是我跟叶锋恢复联系三年来第一次见他朋友,不是他的抗拒,是我不愿意。生活的交叠,会让我心有不安。

    酒过三巡,大家都东倒西歪,于是我又开始下意识扮演着照顾大家的角色。一些根深蒂固的性别本能,却让我有种独醒的快感,是从小到大只有这样才会被夸奖懂事的惯性。

    林怀远也喝多了,不知去了哪里,大家都以为他先回去了,而这时叶锋的电话响起,林怀远那边呜呜咽咽,话都说不清楚。叶锋没来得及出声,一张嘴就想吐,于是电话往我手里一塞就冲进厕所,还在身后摆手示意我接电话。

    我抬头时照见洗手台前的镜子,自己的神情严肃得过分。我试探地“喂”了一声,喊了句“林怀远”,那边听到我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我又“喂”了几声,林怀远说:“酒吧后面,后门出来。”

    这句话倒听得清楚,我接着电话,没注意到只有我一个人往那边走去。街巷很黑,是空荡荡的钢铁结构。好不容易看见个模糊的人影在不远处徘徊,我试探地叫了林怀远,那人影站定,转身,向我奔来,一把将我抱住,下一秒便吻住我,湿软的舌头探入口腔。毫无章法,侵略意味极重。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男性的力量,叶锋比林怀远壮得多,个子也高出一截,但从未让我挣脱不开。

    我退无可退,只好等他终于亲够松开后一把捏住他的脸,力气用了不少,嘴上还是软软地哄他。

    “乖,我男朋友让我带你回去。不可以再亲我咯,我挣脱不开,但你要礼貌一点,好不好?”

    “不可以么?”他声音沙哑着,又要凑过来,呼吸喷在我脸上。

    我赶紧趁他还没完全禁锢住我,拽着他就往回走。进了走廊,他又把我按在墙上亲。这次我一脚把他踹开,给了他几耳光。他整个人蒙了,愣在那里,我第一次扇人耳光,给我自己也搞得心虚,于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问他疼不疼。他却抿着嘴恬不知耻地笑,又凑过来要亲。

    “没感觉,感觉不到疼,我难受……你加我微信,加我一下。”

    于是我知道他没喝多,只是单纯的混蛋而已。

    我拗不过他,又被他按在怀里,只好先拿着他的手机扫了我的二维码,跟他说已经加上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我的手跟我回去。

    在有人的地方,林怀远十分得体地松开了手,身体也突然能站直了。我狠狠擦着嘴,进厕所前照了照镜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叶锋还在那儿吐,这时只剩下我们三个挤在厕所里,我和林怀远在他头顶上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怀远打了声招呼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叶锋终于吐完,漱完口,又抱了我好一会儿,而我很排斥他的接触。他说:“好几个朋友就住在家附近,以后经常来咱家吃饭,都是我好朋友。他们有几个也快结婚了,清清,你永远是我的。”

    我因为和林怀远接吻而心情大好,但同时又急不可耐地想回家,于是组合起来就成了压制不住的雀跃,一阵阵从胸口蹿进胃里。

    我看着叶锋的眼睛想,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叶锋的恨意冲淡了不道德感,说来有趣,只有在和他面对面时我才不觉得自己做错,可往往分开后又开始自我谴责。

    终于回到我跟周絮共同的家,她刚下班,把自己弄得像在重症监护病房里似的,包着头发,蒸着脸,套着手膜,脚插在咕嘟咕嘟的洗脚盆里。她百忙之中透过烟雾看我一眼,从面膜缝隙里嗡鸣道:“哟,看来叶锋兄弟们对你评价不错啊,满面春风的,算是打入朋友圈了?”

    我胡乱地发出小狗般的呜咽,手忙脚乱地往家里进,衣服鞋子脱了一地,急着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我完了,周絮,我真的完了。我明天……不,我今天睡醒之后就跟叶锋分手。”

    接下来,我平均每两句话崩溃一次,给她讲了今晚发生的事。很cao蛋的是,讲到林怀远亲我的片段时,我还真就憋不住笑,一股熟悉的战栗感从小腹蔓延喉咙。

    我自欺欺人道:“大概是今晚B52喝多了,你知道的,里面有咖啡百利甜,摄入咖啡因就会有类似心动的错觉啊,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周絮伸出粘着美甲的纤纤玉指,金贵地捻起面膜丢掉,回了我一个“哦”。

    “恭喜你啊,有两个男朋友了。”

    我尖叫着扑过去,大喊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她被我摇得快散架,抬脚掀了我一身水,用脚尖儿示意我那边还有个泡脚盆。

    果然有些祖训是有道理的,脚底热了,整个人也松弛下来。

    我像周絮一样把脚塞进泡脚盆里,瘫在沙发上。

    周絮趴在我耳边恶魔低语:“所以你现在是觉得对不起叶锋,背叛了他,想跟他分手是吗?”

    “问题不在这儿。”

    周絮冷哼一声:“我说也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像人了。”

    我无力道:“我当然不是说这件事是我背叛,他强吻我关我鸟事?”

    “没错。”

    “我说过,我只会因为爱一个人而选择对他忠诚,而且我本就不相信精神上的绝对忠诚,怎么可能有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只能说论迹不论心吧。”

    “嗯。”

    “但是,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我爱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是主观规训了自己的行为,而是客观上切实地不会对其他人心动。你看我喜欢叶锋之后,连追星都不追了。”

    “对啊,你是狗吧,现在就我自己追。”周絮说到这里拿出手机,开始在超话里打卡签到。

    我继续说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好像真的对林怀远有类似crush的感觉,我完了,这就证明我不喜欢叶锋了吧?不然我怎么可能对别人心动呢?林怀远亲我,我可以当被狗啃了,但我的感觉怎么解释?我真的完蛋了,他凭什么长桃花眼啊?”

    周絮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你刚跟叶锋在一起的时候说过好多次最喜欢他的小狗眼,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虚弱道:“不是,我不是人。”

    周絮放下手机,掰着手指头开始给我屡思路。

    “你看啊,你刚说今晚喝了B52,有咖啡因加成。然后,你又说精神忠诚不存在,论迹不论心。你还说,这不算身体出轨,因为是他强吻,你就当被狗啃了。”

    “所以呢?”我抓不住重点。

    “你完了。”周絮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神,“我想说的是,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这么多理由都说服不了你当这事儿没发生,或者跟叶锋坦白,所以你真的完了。”

    我哀嚎一声,脚也没擦,在周絮的骂声中急吼吼地把剩下的半瓶红酒拎了过来。毕竟是个28岁的人了,早就学会了面对人生各种问题的共同方法,那就是暂且搁下,天亮再说。如果能听一听姐妹的悲惨遭遇,那么自己的伤痛还能过去得更快些。

    “赵左江跟我求婚了。”

    周絮转着高脚杯,像在说明天的天气。她把钻戒晃到我面前,我差点吐出来。当然不是款式难看,这钻戒还是我挑的,设计精巧,价格不菲。只是我以为,会戴在另一个姑娘手上,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对周絮说恭喜还是节哀。

    “我知道这是你帮他挑的。”周絮斜睨我一眼,“不错,钻石够大,我很满意。我也不介意这是买给于盏的,她没这运气,赵左江跪的还是我。呵,今儿晚上他爹妈都在,他朋友也都在,我这边儿一个人都没有。”

    “对不起……”我难受起来。

    “别,打住,怪不到你头上。”周絮说,“是他忘了请我这边的人,他的一贯作风,就这臭德行,我习惯了。”

    说完这话,我们都沉默了。周絮跟赵左江的故事得从初中算起,造的孽海了去了,过去的一切都萦绕在周围,这么多年里拎不出一句合适现在的话来。

    周絮举起酒杯跟我相碰,当啷一声响。

    “明早开会,得跟那帮孙子讨价还价,睡了。”她施施然起身,向卧室走去。我还嵌在沙发里,泡脚盆里的水慢慢变凉。

    周絮比我大两岁,今年三十。她在一家设计公司里做项目经理,常年头上悬着几把刀子。这姑娘十八岁和我在一个地方美术集训的时候,跟我一样喜欢无事生非,踮着脚也得够几件还没落到身上的事一把拽下,好让生活没那么平淡。现在不一样了,生活复杂许多。如果把所有悬着刀子的线一把剪断,任你三头六臂,也会千疮百孔。所以只能拖着,先处理躲无可躲的事,等其他的扥到自动落下时再接,如此仍捉襟见肘。

    谁都以为自己能鲜衣怒马,到后来却是被鞍鞯拴着挣不开,从马上掉下来了还拖在地上,连体面都难以维持。

    但至少周絮是体面的,她卸了妆,第二天还能早起,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而我又醉倒在沙发上,脸上糊着泥泞的粉底液,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

    叶锋的消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每隔二十分钟就发来一段儿,以plog的方式在对话框里直播了自己起床、刷牙、洗脸、拉屎、洗澡、吃早饭和想我的全过程,还表达了对我极其迫切的关心。

    而我犯贱到底,点开十几条消息的对话框草草刷完后就切出去标了个未读,然后对着孤零零的一条好友申请发呆。

    凌晨两点三十九分,林怀远。

    那时只哄他说加上,实际压根儿没通过。看来我酒后道德尚在,此时酒醒,却跃跃欲试着想去道德底线的另一边坟头蹦迪了。

    林怀远的微信名就叫林怀远,头像是一张坐在kaws旁边的他拍。这种人典型且熟悉,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搅乱一切。

    十年前,他们还以参加校园歌唱比赛唱沙哑情歌的方式出现。如今则变成了戴毛线帽,有五金配饰,会调酒,玩过极限运动,同时也会戒指开啤酒的模样。主流的小众技能如喷漆般装点在身上,内里还是个空心潮玩。编了再多品牌故事,说了再多人生感慨,也仍有种拾人牙慧般套模板的塑料商业感。

    如果说有人中的圈套是买那些硬邦邦的玩偶,那让我次次上钩、同时上瘾的就是这种感情资本家的陷阱。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潮玩的眼睛多喜省略,或是用个圈圈叉叉替代。可人不一样,人的眼睛里总是藏着许多东西。

    我有那么点儿喜欢解谜的嗜好,还总爱自以为是地自诩看穿。于是塑料感底下到底是什么,每次都能引起我的好奇。虽然各有各的弱智和浅薄,但就像探寻一家新的餐馆,至少难吃也难吃得新鲜。

    我又盯着头像上那个戴着毛线帽,架着墨镜,手边有瓶corona的林怀远看了半天,终于在感到饥饿的同时点了通过,然后一把甩开手机,去冰箱里找吃的。

    吃完一餐,手机还是没响。于是这更加激起了我的叛逆,我决意隐下这件事,好好地去回了叶锋的消息。他那边仍是秒回,态度好得很,喜欢从字词间传递过来,这让我烦躁更深,恨不能咬舌自尽。

    今晚本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得来的商谈机会,如果聊得好,那么我的作品会被酒店批量购买,摆在一屋子的苟且之外,成为走廊里没人会细看、但至少描述房间位置时能用来定位的垃圾,就像林怀远说自己在三个绿色垃圾桶旁边。

    想到这里,我又不要脸地带上了微笑,这让我差点哭出来,更觉没心情去参加商谈。跟周絮一说,她老人家百忙之中秒回我一条语音,里面尽是对我本人的谩骂和对我存款的羞辱。听周絮说说话,我舒服多了,去还是得去。

    其实我根本不穷,存款有个几百万,具体也没看,反正日常随便花。不过画画这种事收入十分不稳,今年到现在八个月我只赚过两百块,是有天喝酒给路人画画时他的打赏。

    只有在看存款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其实在社会上有自己的位置非常简单,人活着只需要钱。有地方睡觉,有饭吃,就是个能在社会上立足的人了,十分原始,而其余都是他人强加的生活方式罢了。

    小时候总被家长骂,以为赚钱有多难,但大学没毕业我就已经衣食无忧,现在甚至富有,实在没体会过要饭吃或者被迫当服务员的生活。于是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话,原来都只是对我的谩骂而已。

    想到这里,我自觉强大,灵魂也直立起来,自以为的自我放得很大,我想我真的是一个传奇的人,二十八岁,貌美如花,存款七位,还会画画。我笑起来,可就在这时林怀远突然诈尸,给我发了句气死人的话。

    林怀远:昨天喝多了,我没干什么吧

    我笑容僵在脸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感情中其实是个爱讨好的人。

    本来有些恼怒,林怀远的恶劣倒让我瞬间冷静下来,边往梳妆台走边回了三个字。

    我:嗯对啊

    等我上完底妆,他才又发来消息。

    林怀远:可我脸怎么有点疼

    林怀远:两边都疼

    外加一个疑惑的表情包。

    太能了这人,我在心里给他鼓掌十分钟。要说装犊子,刚出生的牛都比不过他。

    于是我从善如流,绝口不提抽他耳光的事。

    我甜甜地回了语音:你喝多了不清醒,我就拍了拍你的脸,可能有点用力,不好意思哦。

    他这次回得倒快,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我开着免提,继续化妆。

    林怀远:“喂,干嘛呢。”

    “化妆,怎么了?”

    “今晚又出去喝酒啊?”

    “没,谈生意,怎么了?”

    “哦……我就问问。就是,昨晚,我真没干什么吧?我这人喝多了断片儿,怕不礼貌什么的,到时候叶锋再揍我,嘿嘿……”

    “我说了没啊,就有点醉。”

    “哦……”

    “还有事?”我憋笑到手抖,眼线都画歪了。

    他那边沉默许久,就在我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叫嚷起来。

    “嘿!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跟我这儿飙演技呢是吧?我告诉你,我做的事儿没有不认的,要说忘也是我忘,你又没喝多,装什么呢装!不然咱俩着微信好友哪来的?我不就亲你了吗,还抱了抱,你他妈居然扇我耳光,真够狠的!cao,我这刚醒,一照镜子,寻思着以前喝酒脸也没肿成这样啊。结果刚一沾水——cao,给我疼的,疼死我了!你别想跑!”

    林怀远一连串不讲理的骂下来,给我逗得哈哈大笑。可他那边也闷声笑起来,气息喷在麦上,于是我又笑不出来了,觉着自己是不是对他太温柔了点,便冷声说道:“你要亲我,我推得开吗?扇你都是轻的,你有什么意见?不如去找叶锋聊?”

    他又不说话了,我也就这么跟他耗着,举着手机挑衣服去了。

    好一会儿,扬声器才传出声音。

    “那你这打不打算跟叶锋说啊?”

    “怎么,你需要我说吗?或者你去说?”

    “倒也不——诶!我想起来了,你在厕所里不是给了我一个眼神,什么意思啊?啧啧啧,你这小姑娘,不老实哦。”

    我慢条斯理道:“我喝多了,而且当时吓坏了。叶锋也喝多了,我怕他打你进警局,所以打算醒酒了再说。”

    “你吓坏了?你吓坏了?”林怀远气急败坏,音调接连提高,“行,你真行,那你就这么说去吧,反正我大不了挨一顿揍。”

    “行啊,挂了,我换衣服了。”

    这王八蛋寸步不让的态度让我也生起气来,什么桃花眼,什么锋利的棱角,脆弱的嘴唇,反正我脸盲严重,一晚上下来早就模糊了,谁记得谁啊?

    结果我裙子刚套上,拉链都没拉,他又打电话过来。本来想不接的,但转念一想,我跟他发什么脾气,怎么就让我情绪波动至此了?

    于是再次接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许多,低沉沙哑,他叫我的名字,我瞬间从头皮开始发麻。

    “冯清。”

    “嗯?”我故作镇定。

    “跟叶锋分手,别的事我来搞定,我会对你负责的。”

    也不知道是台词太老套,还是信息含量过大,我冲浪过度的大脑自动回复了一句:“擦?给爷整笑了。”

    那边停了几秒,随即破口大骂起来。略去80%的脏话,余下的20%大概是这样的。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想对你负责,但你要说就随便玩玩,我也没意见,给句痛快话吧。”

    我被惹毛了,不客气道:“我不需要谁负责,把你那兵马俑的脑袋丢回秦始皇陵吧。以后跟女孩儿表白记得别这么欠揍,至少说句喜欢。”

    挂了电话之后他没再打来,我想他是不是疯了,接吻而已。

    看着镜子里人模狗样的自己,我又如变色龙般下意识扮演起包装纸上的角色。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周絮喜欢穿高跟鞋,那么痛,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可后来发现这种痛能让生活中虚无的危险投射到现实中,时刻提醒着自己精神上如履薄冰的境地。也能让人无法伛偻,因为挺直腰板才能走得稳当。

    我刚才是在干什么呢?跟男朋友的兄弟打情骂俏吗?还是在向他乞讨一句喜欢。而我又真的需要这句喜欢吗?不过是劣性作祟罢了。

    错到这里已是极限,再错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不过当然,哪怕在当时我对自己仍旧信心缺缺。周絮后来跟我说,你必须相信自己能做到才行,别总给自己留后路。

    可惜我只学得懂数学,却搞不懂棋局。我只会通过漫长的计算,推演出一个准确答案,却从来不懂什么叫取舍,什么叫大局。我总在心痛被吃掉的棋子和尚未推演出的绝妙可能性,可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由不得我慢慢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