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一边洗手,一边弄出哗啦啦的水声,他装模做样地洗完,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仔细审视着镜中形象。勉强算及格吧,他耐心等着,过了一会,流川懵懂的身影终于晃了出来。

    他明显吓了小枫一跳,南烈注视着镜中的面影,和他隔了一段距离的流川枫显得有些模糊。“流川同学?”他稍显刻意的惊讶很有些虚伪的味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并不回头,仔细紧盯着镜中流川的面影。流川因为受惊,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并且自己完全没有责任回答他的问题,生硬地说:“......我肚子痛。”

    回答完,流川就准备离开,哪知道南烈转向相反的地方,抬手握住自己刚走出的隔间的把手,正准备推门进去。流川有一种被刺探的感觉,很不舒服,凶狠地瞪视了南烈的背影一眼,快步离开了。

    隔间里的南烈看着纸篓里几张蘸着血迹的纸团,舔了舔嘴角。那个小学弟和流川单独相处的几分钟,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会不会和他现在心里的想法一样?他观察流川很久了,流川总是独自行动,从不在外人面前脱衣服,而且有一次,仅有一次,他看见流川从背包里拿出女生用的“卫生巾”,消失在走廊里......他追过去,和现在一样只找到一些带血的纸团。流川身上奇怪的谜团逐渐拼凑出一个有形状的猜测,要是猜测成真,这个答案能给他极大的幸福。

    他非常有耐心(反正在一间学校里,流川也跑不掉)。一直磨蹭到傍晚放学,他才到二楼去找流川,隔着教室玻璃,他看见Rukawa趴在课桌上睡的七晕八素,在夕阳余晖地照映下万分柔和,简直像个天使。当然,要是谁这会把流川吵醒,看到的就是个孩子脾气的暴力天使。南烈站在门外欣赏了一会,见到如下场景:

    一个毛毛躁躁的红毛猴子和一群人高声吵嚷(由于分贝大,反而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大致是女同学一类的话题),红猴子不知听他的同伴讲了什么事,激动的挥舞双手,动作间狠狠地一巴掌劈在流川脑袋上(南烈当即就要冲进教室,但接下来的一幕阻止了他)。流川摇摇晃晃站起身,看起来似乎没睡醒,他一把抓住猴子的衣领,结结实实给了对方一拳。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女学生们形成一个个小团体窃窃私语,而男生都在看好戏,起哄,甚至还有人下注(低年级学生们拉住南烈问他要不要跟赌,南烈坐立不安,掩饰不了的焦躁,还是想插手,他拒绝了赌局)。起哄的人里面属红猴子的朋友喊得最响(通过人群的呼声,南烈了解到那人叫樱木花道),在一阵阵欢呼声里,流川清醒了,他神采奕奕的注视着樱木,马上就被樱木施了一记头槌,流川紧随其后还以颜色,重重踹了樱木一脚。两人你来我往,双双挂彩,就在南烈终于忍无可忍时,救世主出现了:

    救世主有着猩猩的脸,猩猩的体型,猩猩的洪亮的嗓音,就连救世主的外号都是大猩猩。“不要叫我大猩猩!”救世主高声训斥,人群为他自动散开一条通道,他走到打成一团的流川和樱木面前,一人赏了一记沉重的拳击,世界终于回归清净。

    流川和樱木互相瞧了一眼,谁也不服气谁,双双别过眼睛,不屑于再看对方一下。“大猩猩”救世主平等的训斥他们,每人都挨了一通说教,樱木毛手毛脚动来动去,流川老大不高兴地垂头看着地面,先前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居然就这么乖乖听别人教训自己。围观群众眼见无瓜可吃,纷纷散了散了,樱木的朋友们集体从教室开溜,南烈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个中等个子、抹发胶的男孩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等大猩猩也离开,樱木闹过一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先行离去,流川也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他包里装得不是课本,而是一颗橙色的篮球。

    只见他高兴地把球抛向空中,然后用受伤的食指接住篮球下坠的弧线,球转啊转啊,一刻不停地旋转在指间,又被他轻轻向上一顶,稳稳地落在摊开的另一只手掌中央。流川一手托着球,一手提起背包,向门外一看,笔直地撞进南烈深深的渴望的眼睛里。

    他对他来说到底还是半个陌生人,只见流川警惕的抿起嘴角,向外看去的眼神有了距离感。刚才他和樱木虽然打闹,却是没有这样的防备的。

    “又见面了,流川,我是来找你打篮球的。”

    有这回事吗?流川回忆了一下,中午这人确实和自己说起过.....

    紧接着,南烈补充道:

    “但你伤成这样,还是算了吧。我家是开药店的,跟我走吧,我帮你拿点敷外伤的药。”

    “这算什么?”流川纳罕地说,“一晚上就好了,哪用这么麻烦......”

    “这可不行,你喜欢打篮球,平常就容易磕着碰着。如果不好好注意......”

    南烈絮絮叨叨,啰里吧嗦,用一大堆理由说服了流川。流川勉强答应先同他去他家药房,然后再折返回自己的家。南烈同流川一同走出校门,看着身边高大帅气的英俊男孩,心中不免泛起甜蜜之情。他发现流川其实很单纯好哄,事情的另一面就是他发现流川也很好哄骗。为了预防别人捷足先登,欺骗流川的纯洁,他恨不得自己先把流川骗过来,牢牢握在手里。南烈一阵心猿意马,平时他都由司机接送,今天走出校门时,为了延长和流川独处的时间,他远远地和司机比了个NO的手势。

    从学校到他家的南龙升堂,步行要二十分钟左右。这一路上流川表现得瞌睡且沉默,倒不是他刻意制造低气压的气氛,而是流川本人就不喜欢废话,他更享受沉默的舒适感。这些南烈都知道。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前,南烈注意着流川昏然欲睡的侧脸,以这个为借口,冠冕堂皇地颤抖着牵住流川的手。

    流川感觉南烈没有一点伤害自己的意思,反而用力过猛地对自己套近乎,释放善意,就差对自己挥白旗,所以十分精神大条的任他去了。南烈捏着流川的手指恰到好处,一点不用力,没过一会,南的手心就出了许多的汗。他牵引着他向前走,远超过所需的二十分钟,然而最终还是到达了道路尽头。他们在一间明亮的连锁药店前停下脚步,这家店看起来像是为上班族服务的,往来的顾客很多,有不少女孩子前来光顾。他手心的流川枫半阖着眼睛,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女孩们向他投来赞叹的目光,并且间断地引起小小的欢呼声。

    南烈一时又是炫耀的得意,又是宝物被窥看的不安。他和流川双双走进去,躲在电脑后面做报表的前台一抬眼,看到懵懵懂懂、皮肤白里透红的流川,脸刷的一下红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简直有失社会人的水准。别的分店可能不认识,但这家店在S中近旁,前台对南烈还是眼熟的。她站起身,对南微微鞠了一躬:

    “哎呀,南少爷......您带朋友来玩呀。”

    南烈随意地问她:

    “对,帮他拿点药。我哥在不在?”

    “大少爷最近都没来。”

    家里最近忙着和医院谈合作项目,高层紧锣密鼓地开会,常常把大儿子抓去旁听。南烈年龄摆在这里,对家族事物有一定了解,能插手的还不多,但殷实、有身份的家庭给了他不少特权,比如关于小枫的事情,他自有一套灵活机敏的消息渠道。小枫的父母在国外工作,有个年长他许多的jiejie,父母关系还算和睦,对小儿子很疼爱,每周都会打时间很长的家庭电话。南烈也知道水泽一郎,比小枫低一年级,两家人有礼节的相互来往,如果说有谁会知道小枫的秘密,这位弟弟就是首要人选。

    他握着流川的手,不合时宜的不肯松开。南烈念了一串药名,每样都让前台拿一份过来,然后发信息让司机在门口等他。他没话找话地问流川困不困,累不累,渴不渴,有心想和对方多聊几句,流川不解风情的回他是挺困的,所以想快点了事,早早回家。南烈哑然失笑了。

    他接过前台递给他的沉重的礼盒,牵引对方向大门走去,流川挣脱他的手掌,打了个哈欠,南烈的心不住的慌乱地跳动,他牢牢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走出药店,他给流川打开私家车的后门,示意对方先坐,流川立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南烈紧张地流汗,但他只是转过头去无声的催促着。

    “我坐电车回去吧,我家离这不远。”他大大方方的瞧着南烈,风吹起流川翘起的发梢,眼睛乌黑可爱。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路上又要打瞌睡。而且,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南烈温和地看向他,他的眼神和语调分明在说:我是一个十足可靠的朋友,就是依赖我,对我任性也没有一点问题。而且你要是不和我一起,我也不会强迫你。

    流川兀自挣扎了一下,最终向他走来,钻进敞开的黑色轿车里面。南烈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说服流川,他似乎摸清了一点点对方的性格喜好,又有了一点底牌。他问流川的家在哪里(当然,他调查过他,早就知道答案了,这话只是虚假的提问),让司机驶向那个目的地。“慢慢开也没关系。”他似乎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司机尽职尽责的当个工具人,在车内后视镜与南烈的目光来了个交汇,眨了眨眼,意思是:无需担心,他已经听出言外之意。

    没一会,流川窝在开足冷气的小空间内,马上就想掉进美妙的睡眠怀中。他现在对南烈的防备已经软化了许多许多,尽管下面不时会流血出来,黏黏糊糊的,提醒他自己的特别,他却不觉得身边的南烈——一个成年的男性——有多么危险(要知道,中午的时候他还瞪视他,有心想给他脸色看)。他听见南烈哄他似的说:“没关系,睡吧,我在旁边帮你抹药,不会吵醒你的。”然后他就真个睡去了。

    他的呼吸渐渐悠长匀称,南烈打开包装盒,取出一罐药膏,抹了点在手上。流川已经睡去,他却不敢吻他,更不敢对他有一些下流色情、显露任何一点自己欲望的动作;他只敢磨磨蹭蹭地数他的睫毛,轻柔地给他细小的伤口上药。哪怕千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要有被发现的风险。流川是那么可爱,看到他膝盖处和花道互殴引起的淤青,他就诅咒花道;想到两人打架时的氛围,他心里也明白,这是一种另类的青春和友谊的证明。

    南烈见识的人很多,各式各样都有,也时常因为家庭的关系和思想缜密的人精打交道。今天和流川宝贵的独处,他已经把之前有过的人际经验都算上,力图要流川接受自己。只要接受自己了,后面许多事情其实也好办。

    他和流川靠的很近,呼吸交缠,闻到流川身上干净清爽的气味,目眩神迷的一段时光。直到司机提示性的几个咳嗽传过来,他充满欲望地摸了摸流川冰冰凉凉、柔软的嘴唇,才勉强收手。

    他拍拍流川的背,在睡梦中流川朝空中举起拳头,睁开眼睛后又慢悠悠地放下来。流川挠了挠睡乱的头发,直率的看了看南烈,又看向车窗外,的确是已经到了自己的家。他一路上受人照顾,不由对南烈有点补偿心理,却一时间不知道回馈对方什么。于是下车前,他在身上乱摸一通,摸出那个小巧的PHS来,问道:

    “你的号码是什么?以后加一下,方便联系?”他已经把两人一年前的初遇,即南烈打伤他的眼睛的形象完全消失淡化了。

    南烈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只是说:“090......”

    流川拿着篮球、书包和包装盒,谢绝南烈送他到家门口的意见,在车窗外抬了抬下巴,作为道别,他专注地看着南烈的眼睛。“我走了,下次我们一起打球。”他向不远处的一户建走去,高大的香樟树影影绰绰,像沙地边的萋萋夏草。流川随着前行偶尔裸露的脖颈地是云彩和雪花石膏,沐浴阳光,散发光泽,使他高大流畅的身体充满诱惑力。

    注视着一切的南烈反复用舌尖舔舐牙齿上排,美好的爱恋和色情的性欲一齐在他体内燃烧,他摸出香烟,却不舍得抽,因为车内流川暧昧的身体气息还缭绕不去。他给他兄弟去了个电话,说话轻声细气,引起兄弟的恶寒。

    “你是吃错什么药了?”岸本质疑他,他说见面再说吧,然后告诉司机,接下来开车去某酒吧。引擎应声轰鸣,南烈换了个位置,坐在尚有余温的身旁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