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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到底还是相信了这是师雩杀的人,胡悦点点头,没流露出任何情绪,宋太太看了她一会,叫她靠近一点,低声告诉她一个秘密,“其实,从前我就有一点动摇……没有对任何人说,但是——” 所以,原来她的那些愤怒的辩白,那些看似坚定的背书,其实也掺了些心虚,是吗?只是,从前她是师霁的近人,宋太太永远不会把真正的心思告诉她罢了,胡悦笑了一下,“的确,他的消失,是有些太可疑了点——那个雪地,也确实只有两行脚印。” 证据有,疑点也有,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大概是在权威质疑的那瞬间,跟着动摇的信心,就算最后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支持,但怀疑也总是有过那么一点,宋太太也爱师雩,她的爱和骆总不同,骆总坚信师雩的清白,宋太太却可以有限度的接受师雩的污点,也依然还有点爱他——只是这份爱当然是有限度的,是记忆里的如果,是未选择的那个遗憾,情感是真的,这设想却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你会去见他吗?”说出来了,心情也好一点,她主动关心胡悦。 “想见,但没那么容易,正在努力。”胡悦问,“你觉得,师霁去了哪里——他是为了把身份让给弟弟,自己去找了个新的吗?” “师霁会为了任何人这么做吗?”宋太太笑了,“师雩这些年都在致力扮演他哥哥,所以你也不能说是和师霁不熟悉——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 胡悦默然,她低声说,“我有一种感觉,师霁的下落,会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但宋太太对真相不是那么在意,她终究还是一个九岁女孩的母亲,情绪抒发完了,立刻开始考虑实际问题。“我先生明天从欧洲回来,到时候可能会来医院探望——你觉得把meimei放在哪里好?哪里比较不容易乱讲话。” 小女孩现在都只用胶布了,其实,按理已可以回家,只是宋太太仔细,还叫她在医院多住几天,胡悦知道她的意思,“就在十九层好了,你们是单人病房,护士也不会把这个事情到处乱说的——这个案子,就当手术是我做的,师主任只是做了方案,应该没问题吧?” 这是预设先生已经听说过师主任的名字,做的解释,但宋太太否决掉这个说法,“不用提他,从头到尾都是你——他不知道我们找的是哪个医生,也没听说过师霁的名字。” 这样看,对女儿说不上关心,胡悦默然点头,又提醒,“小姑娘那里,要打好招呼。” “她知道怎么说的,”宋太太叼着烟讲,“她知道这个手术做起来是为了什么。” 她打亮打火机,“天晚了,你回吧,我……再站一会。” 胡悦默默地走进去,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去,宋女士抽着抽着,拿开烟低头笑了——可笑了几声,她又抬起头望着天,过了一会,拿手遮住眼——哭了。 今天,她说了许多傻话,到底心还是乱的,尚未平复过来。宋晚晴和骆真,这两个女人大概都爱了师雩十几年,她们对师雩的情感有爱,也许也有一点恨,出了这么大的事,心没法不乱,今天的她们都是崩溃的,所以行为也比平时要失常。她们的爱,有深有浅,但胡悦想,师雩都获得了她们所能付出的全部,只是骆真可以给得多,而宋晚晴可以给得少——但她们再也不会给另一个男人这么多。 他是个多有魅力的男人啊,回家的路上她想,他让她们两个人都神魂颠倒,这两个出色的女人,都比她更成功,也许还比她更漂亮,师雩的魅力足以征服她们,那末,对她,是否也一样呢? 她心底的怀疑,到底是不能相信师雩是凶手,还是不愿相信他是呢? 所有人都在崩溃,她呢? 有没有人来关心一下她,问一声,她现在是什么感觉? 胡悦知道哭一场会好很多,这种彻骨的孤独感,会在眼泪以后暂时收歇,释放后就没有那么痛苦了,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这案件只要还有一个疑点,她就还不算是靠近真相。——曾经,她松懈过,看看那一刻的不求甚解带来了多惨痛的后果。 师霁去了哪里,为什么老院长把她放到了师雩身边,周院长是否知情,如果没有精神疾病,师雩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是不是只杀了一个人?师霁是不是也死了? 他真的会杀人吗? 他已经从师霁变成了师雩,但是,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和从一个人变成杀人犯,这——仍是不同的。一个会杀害同类的人,一个杀害了同类以后,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人群相处了十二年之久的人,他的人性一定丢失了很大很大的一块,大到已不再能被看作是人—— 师雩真的能把这样的自己掩盖十二年吗?如果他真的杀了母亲,还用十二年来策划为自己脱罪,她也成为了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自从来到十六院的那一天起,就坠入了他的计划里,甚至连感情的变化都被列入计算的一部分,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 师雩是这样的人吗? 她真的了解师雩吗? 她是不是已经陷入了他的计划里,就连现在的挣扎,都是他的计划,他想要什么,要她相信他不是凶手,相信凶手另有其人,这牢固的证据也出于陷害,告诉她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让她反而奔走着为他脱罪……他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她真的了解师雩吗? 那张完美的脸在她脑海里此起彼伏,怎么都没法视而不见,他的笑,他冷傲的表情,他嘴角习惯性讥讽的一挑。 他戴手术口罩的动作。 他盘着手对她挑三拣四的刻薄。 他对美食垂涎欲滴却又强装不在乎的虚伪。 他眉眼开朗,畅怀大笑的俏皮。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 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他的眼神—— 胡悦捂住脸,这还不够,她把自己闷到了被褥里,缩成茧保护自己的眼泪。她哭了,这不应该,过分软弱,但此时此刻,她没有选择,再不流点眼泪,她的心脏要炸开。 “真相是什么。” 三四天以后,当她再次见到师雩,这是她劈头问出的第一句话。 她得到的回答也很快、很坦然。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师雩反问。 胡悦顿时被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