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8900珠加更）

    “……所以，正是因为明诚先生，你才判定我没有死？”

    招秀歪着头，靠在他肩上跟他窃窃私语。

    秦铮调整了很久才适应这种与她相处的方式，先是平静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再是安置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

    视线是不再挪移，但眼神中除却忧郁之外，还有一种柔和，多得像是能满溢出来。

    招秀现在想想，觉得过去经历确实有怪异：“明诚先生为我替换身份，捏造来历，送我上天元山……这中间有没有秦氏的手笔？”

    “我不相信你……不在了，”秦铮慢慢道，“大麒山的变乱传遍天下，我对南边之事关注颇多……”

    他努力斟酌言辞，有些怕她以为自己刻意窥探她形迹。

    “明诚先生来信求药的时候，我发现一点端倪……”

    意识到对方是在为谁奔波之后，他确实不着痕迹施以援手，包括能叫她留在天元山的那张推荐函。

    再然后，就是她离开天元山去东域，掌云台开书院之事了。

    “我很高兴能帮上你。”

    最初只是关怀与怜惜。

    但当她逐渐长成，展露出芳华，恰似那年父亲所说的……有些感情就变了质，连同过往多年前的那场初遇都变换了意义。

    他与她的交集甚少，秦铮从未想过真正站到她面前的一天，他把自己放在她所掩埋的放弃的过往位置上，从一开始就没想与她有什么发展。

    招秀想着，这份单相思那么深沉，其实无所凭依，只是因为他的生活一向贫瘠，他本身就没什么惦念——反而凸显了它的存在。

    舒了口气，许久没说话。

    不可避免地想起来昨日。

    她爹娘打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她爹是死地流民，孑然无亲，少时拜外祖为师，与她娘是师兄妹。

    在两位外祖的cao持下，两人成婚，多年恩爱甚笃。

    举家南迁后，在大麒山下杏花村，她外祖母的老家定居……所以，那一难之后，招秀在这世间一个血缘亲人都没了。

    她带着小颖去投奔明诚先生，那是她父亲的至交，先生不问因由帮衬她良多，至今仍叫她感怀。

    她也没想到自己晦暗不见天日的过往里，还藏着秦铮这样一抹暖色。

    “……多谢。”她道了一句迟到多年的感谢。

    语气过于真诚，没有丝毫迁怒之意，秦铮反而开始揪心。

    他心疼她。

    两人互相依偎着，倒真有一些爱侣般心相印的模样。

    但招秀很快脱离灰暗，解完惑她更关注的是秦铮现在的情况。

    “水灵说会缠住那一位，让我想办法将你唤醒……”她忽然抬头看他，“说你三魂七魄都有损伤，要我补好你的魂魄？”

    “怎么做？”

    秦铮有些踌躇。

    眼神微微闪烁，有些不愿意将真实情况吐露。

    他能说他自暴自弃，就想着以死谢罪吗？

    最好跟那邪物同归于尽？

    水灵都被他气到了。

    他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残损……是因为被吞噬和取代了。”

    秦铮说：“他要完全寄生我的前提，不是毁去我的全部魂魄，而是掠夺并据为己有。”

    “唯一杀灭的，就是我的自体意识。”

    招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秦铮还是撇开了眼睛：“我确实撑不住。”

    招秀伸手把他的脸又给掰回来：“所以记忆是很重要的战场？”

    秦铮点点头。

    “而你的记忆被毁得只剩这个梦境了？”

    秦铮眼神抱歉，不说话。

    她头大痛：“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连九怀江都拿他没办法？”喃喃自语般，“什么人的力量居然能胜过天下第一大江？”

    秦铮沉默了一下。

    “他叫岳元朔。”

    招秀蓦然睁大眼睛，瞳孔都因受惊而收缩：“你……怎么知道？”

    “最初他寄生我的时候并无防备，结果半途卡止，被鱼鱼找到机会护住我的意志灵光……魂魄冲荡的时候，他能侵入我记忆，我也能反向窥探到一点他的。”

    招秀忽然来了兴趣，她意识到这是了解祸端的一次好机会。

    可是“岳元朔”此名确实陌生。

    “怎么说？”

    “我看到血火和无尽的黑暗。”秦铮难以描述，“没有任何清晰的人脸与画面，全是扭曲的、碎散的，恐怖的。”

    招秀接道：“怨恨？”

    秦铮点点头：“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

    还是那句老话，多大仇多大怨啊。

    季潮生究竟怎么他了……

    而且那梦里的九索横棺，那等大手笔的镇压之法，又是为了什么？

    招秀刚叹息着想说她得探查些虚实，不能坐以待毙，猛然间受惊般跳起退后，警惕地看着秦铮。

    秦铮神情有些恍惚，眸底泛过微微红光。

    虽然很快闪逝，但那种凶戾却叫人胆战心惊。

    “你不要想他的名字！”招秀后怕又惊惧，“他会借此侵入！！”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秦铮不是武者，他做不到一瞬清空自己的灵台，甚至还会被她的话转移注意力，本能地又开始回忆？

    这一霎时，满院的棠梨花都开始疯狂掉落，秦铮的脸慢慢失却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