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囍
第五十章 荀彧回到家中时，刘备刚刚醒来不久，坐在书房等待荀彧。 “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刚下朝。” “还没吃早饭吧，来。” 刘备推过来一碗粥，被荀彧拦住。 “没胃口，你吃吧。” “你状态不对。”刘备坐在荀彧身边，“我猜猜……是不是曹孟德给你穿小鞋了？” 荀彧抬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刘备笑答：“那还用问？你给他甩脸子，他当然要报复回来。怎么样，得罪曹孟德的滋味不好过吧？” 荀彧坐在案边发呆，静静思索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荀彧并不想承认，但他和主公之间似乎的确是出现了一些问题，像是开裂的漆器，虽然仍旧可以使用，但若有更好的，便会把旧的替换掉。刘玄德此前曾与他说过，既然他荀文若有意与司空竞争，无论司空是否对玄德有意，都绝不会让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成为失败者。他为一己私欲把刘备放在锅中煎烤，也注定会有旁人觊觎，试图染指一二。不……倒不如反过来说，是他染指了主公的……曹孟德视作同伴的、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那个人，被他荀文若所染指了。用美貌或者计谋，或许还有那毫无用处的一腔真心。 他又何尝不知道主公心中在想些什么。即便是嘴上不说，他也看得出来，曹公不再似玄德初来时那般与之言笑晏晏，愈发显得喜怒无常，眉宇间不掩低迷沉闷。曹cao在等待，等荀彧清醒过来，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他能介入的关系，而后战战兢兢地将此人奉还，此后谨慎处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之针锋相对，不肯后退半步。说得再直白一些，曹cao是在等他荀彧玩腻了，再把刘备接回去。 只是荀文若已经退无可退。他不能将刘备拱手让人，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这个人的手段他领教过，有关于刘玄德是如何玩弄人心、让人对他言听计从，荀彧已经很清楚了。如果现在放回司空身边，他绝不会温顺服从，定会将司空的心口撕下一块rou来。荀彧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不希望有人伤害主公，更不想看刘备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他不爱的男人。 刘备此刻还留在他身边，这就是他们心意相通的证明。荀彧执拗地想着。他们心悦彼此，仅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这份默契而言，是旁人无法拥有的……就算刘玄德是个骗子、一个俘虏人心的惯犯，他依旧有一颗柔软的心。荀彧细心地扫去了这颗柔软的心脏上蒙着的尘埃，才能理所当然地独自品尝这个甜腻软烂、汁水丰沛的果实。 刘备正一口一口喝着粥，就着桌案上一碟咸菜，不经意间撞上了荀彧看向他的、一腔柔情蜜意的目光，无奈轻笑道，“荀大人看什么呢，吃不吃啊，粥都凉了。” 看到刘备泰然自若的模样，荀彧心头无端感受到一阵平和与喜悦。刘备不会不知道得罪司空的下场，但还是愿意陪着他，和他一起过这样平静且与世无争的生活。此刻他把这些难以解决的沉疴彻底抛诸脑后，只想沉醉于片刻的安宁。 而后他又感到忧郁起来，语气惆怅道：“司空对我不满，玄德陪在我身边，难道不怕受牵累么？” “啊？”刘备故作惊讶，“你现在知道怕了？得罪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啊？” 见荀彧神情沮丧，刘备心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怕不怕，我会想办法。何况他曹孟德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大不了——”刘备转了转眼睛，道，“大不了我们死在一处，也算是殉情了。” 荀彧心中暗想，就冲刘备这张甜言蜜语张口既来的嘴，也的确不担心有人能把他怎么样。他从身后拥住收拾碗筷的刘备，下巴搁在他肩头，柔和道：“主公时常惦记别人家的媳妇，万一惦记上你就不好了，我得守好你。” 刘备手中一抖，碗箸摔在地上，连着没喝完的粥撒了一地。身后传来的香气扰得他心绪不宁，刘备忽然有些想笑。曹cao和他关系亲密时，还未曾见过荀彧，他知道曹cao对他有些特别，也坦然接受了曹cao给的所有厚遇，尽职尽责为之驱驰，虽然并无逾越之举……但刘备只能被动地接受曹cao所供给的一切，无论是好处，还是别的。 虽然荀彧所说的是玩笑话，也未必不是发自真心。 刘备拍了拍荀彧放在腹间的手，责备道：“分明是你把我从他手里抢来的，怎么还怪上他了？他都没找你算账，你可倒好，担心抢来的守不住？” “你一贯是牙尖嘴利的。”荀彧听了也不恼，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笑意吟吟道，“你可不是我抢来的，是光明正大接到家中的，可不能让旁人抢去。” “荀文若你忒不要脸，”刘备扯开荀彧的手，转过身来不悦道，“三书六聘、庚帖合婚，你给了我哪一样，凭什么说我是你媳妇？” 荀彧想了一番二人身着喜服拜堂的模样，甜蜜中无端多了几分苦涩。他二人毕竟是男子，又同朝为官，大cao大办总是不合礼制，固然两情相悦，却也无法给刘备准备这些该有的东西。他上前一步执起刘备的手，歉疚道：“虽无这些，但彧向你保证，会实现你我所愿，重拾汉家天下，守得天子威严，此生不负。以此为聘，可娶得刘将军？” 刘备愣愣站在原地。他想过荀文若或许有朝一日会将心事坦白，却不曾想是这种情况。曹cao早有逾制之举，他打下的江山绝不会还给陛下分毫，荀彧不会不知。此言叛曹之意顿显，却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就算是旁人听到，也只觉得荀令君是个忠君爱国的好官，但刘备明白，也只有刘备能明白，荀文若要和他一起死在大汉最后的荣光之中，以天地为媒、江山为聘。这是约定，是诺言，是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更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刘备抬头环顾这间清雅质朴的书房，最后把目光放在屋子的主人脸上，那双看惯了的、美丽的眼睛，如今泛着灼灼华光，只是被这样瞧上一眼，便觉得心也沦陷在其中了。 刘备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哼道：“看你表现。”又坏笑道，“对了，你今天早上是不是亲我来着？” 荀彧知道刘备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不强求他回应，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玄德真幸福，早上可以睡懒觉，不像我大清早就要起床，又冷又累。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公务……如果能早点天下太平就好了，我们一起辞官找地方隐居，再不理这些凡尘俗事。” “美得你，懒骨头。”刘备起身，把荀彧也拽了起来，“年轻人这么懒怎么行？走，跟哥哥出去活动活动。” 温暖的阳光下，金灿灿的树叶落了一地，刘备背着光逆行，悠闲地看着已跑到气力不支的荀彧，表情温柔。 “跑快点！我倒着走都比你快，没吃饭是吧！” “我是没吃饭啊……” “不许顶嘴！快点跟上来！” “我干嘛非要听你的……” 荀彧一边嘟囔一边跑着，没注意撞了刘备满怀，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唉。”刘备笑着摇头叹气，“就这样还想上我呢，我真怕我没被你干趴下，先把你累趴下了。” “谁说的！”荀彧松开鼻子站起来，脸颊通红，“我体力好着呢，只是故意装样子，没想到你还真信了。” “哦？”刘备忍笑，“真的？” “当、当然了。” “那我可放全力跑了啊，你追得上来吗？” “追到了有什么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荀彧咬了咬唇，指着刘备的脸：“让我亲一下。” “可以。”刘备爽快答应，“咱俩约定好，就从这里跑到前面那个树林，谁先跑到算谁赢。” “好啊，不许反悔。” “反悔是小狗。” “哼，小狗就小狗。” “那好，我数三声，一，二，三，开始！” 荀彧闻声而动，跑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刘备还站在原地，靠着墙乐不可支…… 荀彧站着愣了一会儿，继续跑了起来，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嘲弄刘备这只“小狗”才好，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 道路的尽头，曹cao正在那里等着，身旁跟着许褚、荀攸和郭嘉。见到曹cao的那一瞬间，荀彧收起笑容、僵在原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在郭嘉荀攸的刻意协调之下，他们的关系又缓和了许多，谁都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灿烂的阳光之下，荀彧感到一阵无声的窒息，那些琐碎的声音飘进了耳朵，又轻飘飘地飞走了。过了片刻，荀彧才后知后觉般地向着曹cao行礼，曹cao摆了摆手，似乎是知道刘备在等候，很快放荀彧离开。荀彧从道路尽头一步步折返，精致的鞋子沾了几簇树林里的、细碎的松枝，刘备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站在道旁等荀彧回来，荀彧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玄德，我回来了。” 刘备调侃道：“哟，尚书令大人还真跑了个来回，累吗？” “你知道他们在那里是不是？” “他们是谁？”刘备笑，“怎么，遇到熟人了？” 荀彧低头：“玄德……你有时候真是让我捉摸不透，看不穿你的心。” “彼此彼此。” “玄德。”荀彧拉起刘备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保护别人？”刘备眯起双眼，“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荀彧拉起刘备的手，朝着左将军府的方向走去：“跟我走。” 刘备不解：“去哪儿？” 荀彧深吸一口气，道：“去把采薇接出来，我想她了。” 刘备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道：“我警告你，不准打我家丫头的主意。” 荀彧摇头轻笑：“她是你的心肝宝贝，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敢打她主意？” “这还差不多。你说话算话，再敢撩她我扇你。” “我当然说话算话了，不像你，小狗狗。” “哇，好你个荀文若……” 二人一路嬉闹着来到刘备家门前。之前荀彧和张飞、简雍有些龃龉，刘备只得独自回家把采薇接出来，让荀彧在门口等着。刘备刚想走，荀彧在身后牵着刘备的衣袖柔柔地轻唤。 “玄德、玄德。” “什么唔——” 刘备刚转过身，荀彧一下将他抱在怀里，对着唇咬了上去，不理会刘备并不强烈的挣扎，单薄的身躯牢牢禁锢着怀中结实的身体，仿佛要用尽全力，直吻得怀中的男人渐渐放弃抵抗，半推半就地回应，逐渐瘫软在这片炽热的情欲中。 荀彧亲够了，收回嘴，看着刘备迷醉的表情忍不住笑，指了指唇。 “奖励。” 刘备晕乎乎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懒得说话，拍了拍荀彧肩膀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