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莲人(冰恋)
命运许我 特权——这第一次——去选择 那朵沉默的玫瑰,那朵弥尔顿 曾握在眼前,却不曾看到的 最后的玫瑰。哦玫瑰,来自 某座不复存在的花园的, 朱红的或黄或白的玫瑰, 你过去的存在魔力般地持续 在这诗中永恒地燃烧 他记得他与兄妹一同去马戏团观看演出的一个傍晚,在那栋破烂不堪的帐篷里,堆满蜡泪的照明灯笼岌岌可危地吊在涂抹着猩红和黄锈色彩的木头台子上,一个有着硕大塑胶鼻子的高地男人坐在后面,长发蓬乱,下巴光滑,挥舞着手中的木十字架向他们展示一段滑稽的舞蹈。节奏凌乱的鼓点里,戴高帽子的木偶和穿红袍子的木偶缠作一团,战栗的烛光在木板上投落下崎岖的身影,他的尚在襁褓之中的meimei被那蹦跳旋转的小人儿吸引得止不住咯咯笑,而他惊惶地睁大眼,如同看见了什么山野精怪。 当晚他做了怪梦,梦里的事物却与白天所见毫无干系,漆黑的影子像雾一样翻滚,如狼如犬,伴着痴狂的旋律凝固成形,蜘蛛似的爬过来,滴血的双眼泛着幽幽荧光。他反而不再怕了,怀着好奇心向那团怪异走去,将脸贴到它的眼角,两只手去搂它的下巴;夜风刮进深梦,它的嘶吼似喜似嗔,一颗石头掉落,浓厚的血水淋了他满脸满身。 距那不知多久之后的现在,愚者向星星提起这段记忆。翡翠眼睛的魔狼沉默地听着,摊开在手中的私家诗集合拢了些,与往常的每一次对谈都不同,他没有发表任何感言,而是安静了一会儿,又续上刚才被打断的句子念下去;他的文笔不敢恭维,十多年来也没有长进,这会儿终于可以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从头到尾大声朗读出来,其实是一个很风趣的场景,唯一的听众却没有了捕捉这份幽默的能力。 好看的人,死了都是赏心悦目的。心底的声音说着,笑得很恶意。你不如就这样把祂摆在这里,就像那个——怎么说来着?蝴蝶标本。 这不是亵渎,这只是一种纪念。你和我缠斗了这么久,错过了那么多,难道不该获得一点特权,至少挽留点什么东西吧? 腥甜的事物在他的口腔中弥漫,一团半透明的星石从嗓子一路下坠。拟态的胃袋紧张地抽搐起来,那股缠绵的凉意像贴着喉结跳动的心脏一样让他阵阵作呕,循循善诱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贴上脖颈的人手,诡异地在掌心布满粗粝毛发,森森然收拢、再收拢,妄图截断自那双嘴唇间流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空气。忽然又停了下来,猛地凑近,再次贴紧。 若说是吻,未免太过美化了。更像是撕咬、是啃食,带着犬科动物的残忍和嗜血,毫无一丝柔情可言。强烈的动荡让伪装成血rou的灵之虫纷纷掉落,或藏入灰雾,或被碾碎在唇齿间,绵延不绝的痛楚让他清醒了一些,但或许在这种境况下,清醒本身也是一种幻觉。他知道伦纳德从不会这样做——不会主动这样做,即便是被要求着,也总要像秉持着最后的底线那样保留一些温柔,如同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却好像忘记其实自己早就无法让他受伤了。 可惜呀,诗人同学,这下你又要被我牵着鼻子走了。他扬起夸张的笑脸,近乎自虐地宣布这个事实。被点到绰号的人眨着眼睛,对他的言语毫无反应,用力掰开他的双腿,没有任何准备地撞了进去。 生物一旦死亡,温度便消逝得很快,原来天使也是同理。他就像在往身体里吞咬一柄冷刀子,每一次收缩都会被其割伤,但他依然微笑着,近乎迷恋的,如同正在品尝一道美味珍馐,调动无面人的力量将那物什纳向深处、更深处。 疼痛的加持下,第一次结束得很快,他半闭着双眼喘息,伦纳德还硬挺着的器官从糜烂的xue中抽出来,刮带出零零碎碎半透明的蠕虫,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他没有去管,推着伦纳德在凭空具现出的软椅上安顿下来,然后跟着坐上去。俊美的人偶抬起双臂揽住他,本就没有扣紧的胸前衣衫这下彻底松垮了,露出被遮掩在布料下面的、可怖的空洞。皮rou粘连着一根根白骨,因为动作而形变的肌rou,后劲不足地往外慢慢渗着血;秘偶化让这具身体的时间停留在他被发现的那一刻,不再有腐化的迹象发生,但也止步于此了——为其敛尸者并未尝试去修补那些最致命的伤口,与其说是因为这样也无济于事,留下它们提醒自己或许才是更主要的原因。 他收回丈量那块伤口的目光,转而捧起伦纳德的脸,再次吻了上去。这回的亲吻就柔和许多,也缠绵许多,他嘴唇贴着嘴唇地磨蹭了一会儿,就伸出舌头去撬伦纳德的牙关,根本不需费多少力气便打开了,于是又去勾对方的舌头,去舔舐对方狼犬似的尖牙,势要从那干涸的口腔中搜刮出最后的气息来。 “……伦纳德。” 名字一旦叫出口,就等于释放了一个魔咒,欲望的礁石在此起彼伏的海浪里显出原形。诗人同学,你不能怪我,他捧着伦纳德的面颊,近乎恶劣地想到。先挖开坟墓的那个人是你,所以你不能生我的气。 胃袋里的星石缓缓搏动,他再次吞吃下那根硬挺的器物,像夜风中摇晃的矢车菊一样摆动自己,在那双绿眼珠的倒影里他已经卸去了所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