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同人小说 - 疯狗和他的大虫师尊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红莲水榭】情假血泪真

第二十章:【红莲水榭】情假血泪真

    墨燃觉得恍惚,他似是在恍惚间下坠,又似是身躯轻盈非凡。前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睁着眼没有焦距地望着面前某一个并不存在的虚点,后一刻他又能感觉到自己双膝既沉且疼,正沉沉地扯着自己被柳藤束缚了的双臂往下坠。

    他时而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时而又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和血液冲击太阳xue的呼呼声。胸口时而像是压了千钧巨石一般沉闷得喘不上气,时而又像是胸腹间被放了蛊盆,里头群蛇乱舞,间或有一两只不受控制的小蛇往他心口泄愤似的咬。他痛一阵,痒一阵又麻一阵,最后沉沉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被天问吊楚晚宁的卧房里,手腕已被柳藤勒得破了,正顺着手臂往下滴血。

    他没有穿鞋子,两只脚都赤裸着踩在红莲水榭的地上,却觉得温暖。那是他脚下所踏着的法阵所致,在楚晚宁不能手持天问继续审讯他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地给天问输送灵流,以是他先前痛楚难耐,被审得生生晕了过去。

    墨燃努力地放空自己,尽可能地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天问的法术就是这样,只要他脑中有个什么念头就会迫着他回答楚晚宁所想要听到的答案,他抗拒的意识越是强劲便越是疼痛。

    这等奇葩经验不是旁人教他的,是墨燃亲自体验出来的。楚晚宁教徒颇为严厉,尤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点让少年时不务正业偏好在烟花柳巷里做纨绔状厮混的墨燃吃足了皮rou之苦。少年时墨燃不能抵抗天问的审讯,全盛的踏仙帝君灵流强劲不惧天问的审讯,如今的墨燃一败涂地,只能凭着一身硬骨头同楚晚宁的审讯对抗了。

    好在他比起少年时虽没了灵力,可多了好些别扭和硬气。他沉浸在回忆里,天问也不甘示弱地又开始无声地审他,审得他痛楚不堪,只能握紧拳头来抵御痛楚。

    握拳的动作牵动到了手臂的筋rou,这让他很是难受。手臂已经被吊到麻木,墨燃甚至有一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随着意识的回流,胸腹间的痛楚也愈来愈难以忍受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他痛苦不堪地嘶吼出声。

    ——珍珑棋子在哪里?

    墨燃把牙关咬得紧紧,一口银牙都要给他斗狠地生生咬碎。他不肯招认,便是死也不肯招。他甚至有些赌气地想着如天问和他的主人一般狠心待自己,那他便死在这里罢了,可转瞬他又几乎惊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尚有些未了的尘缘。

    疼痛催逼得更急,这次疼痛的非但只是胸腹,甚至延伸到了他周身的皮rou肌理里,简直有如中了雷火诀,周身都在被雷劈火烤一般。楚晚宁在他脚下设下的法阵并不能如他本人一般稳定地给天问注入灵流,这也使得天问的审讯失了惯有的雷霆万钧,变得绵长持久而折磨人,且还难以预判周身什么时候痛哪里痛会不会更痛。

    在他有些怀疑自己已经被天问的审讯灵流给生生撕扯成两半时,兴许是这具破败的身躯所能承受的凌虐已被推到了临界点,他竟感觉不到痛楚了,只在被审问的凶厉紧迫感之间能回忆起一些旧事。

    那是一桩他登基之后发生的事情,墨燃的记性一贯不大好,这事他也忘到了脑后好些年。那是在他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发生在他屠尽儒风七十二城后迎娶一后一妃之后的事情。正值他的人生得意的巅峰,一切都合乎他心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简直如若鲜花着锦绣,烈火烹滚油。也就是在他那般春风得意的一个时候,他去了趟孤月夜。

    那时孤月夜的掌门还是姜曦。

    姜曦这人很有一些秉性,脾气臭得堪称修仙界第二个楚晚宁。墨燃恨透了楚晚宁那副冷酷的死样子和那套软硬不吃的臭脾气,但也在做他徒弟的过程中懂了对付这种人能顺着他毛摸就不要逆着来。

    兴许是因为他那时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又兴许是方才登基的他不想继续杀人,还有可能是他此行的确有求于孤月夜。总之在那次拜访中,年轻的帝君并没有像是土匪那样大马金刀地闯去霖铃屿,而是收敛了自己不可一世的态度,以死生之巅尊主的身份请人替他递了拜帖去给姜曦。

    姜曦是个老jian巨猾的商人,且警惕到了极点。他并未像墨燃意料一般请他上霖铃屿,而是在扬州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同他碰了面,且露面时整个人自上而下地都透着对墨燃的不信任和猜忌——这也在所难免,毕竟被墨燃亲手杀害的伯母王夫人正是孤月夜弟子,若算起辈分来,还应当是姜曦的师姐。

    况且墨燃先前灭了儒风门,自封踏仙君,如今见姜曦时却又不以帝君自居,一举一动都古怪到了非常的程度。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谨慎地互相看了半天后还是姜曦先发了话:“墨燃?还是说如今该叫作薛尊主?”

    墨燃裹着深黑色的斗篷,虽说面色苍白,可笑容却甜蜜又明亮。他生得俊美,颊侧又一笑便酿出两个梨涡,浑然不像是个杀人恶魔,叛宗弟子。像是个真正的诚恳后生,语气却又很是豪迈地道:“还是叫踏仙君比较好。”

    “我收的帖子是死生之巅尊主递的,可没听说过甚么踏仙君。”姜曦冷硬地回应道。

    “无妨。”墨燃眼睛愈发明亮了起来,笑容也愈发深了。他微微按住腰间正颤抖着低鸣的不归刀柄,说道:“我听闻孤月夜有一药宗密卷,想同姜尊主借来研习一二。”

    “既是药宗密卷,你又非是修习药宗一途,为何会想要研习?”

    “别那么小器嘛姜掌门。”墨燃笑道。“好东西自然是要拿出来同大家一起分享的,且我听闻秘卷中记载的药宗之术都颇为厉害……比方说什么蝶骨美人席炼药术啦,比方说什么阴阳双修长生术啦……比方说那个什么,”他神秘地笑了笑,声音也变得沙哑而轻佻:“双男生子秘术……”

    姜曦眉头一跳,像是被自己豢养的毒虫给咬了手指那样憎恶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本药宗密卷是邪魔外道,非是我等药宗弟子修习正途。”他冷冷答道:“自我接任掌门掌管孤月夜起,便已将那邪书付之一炬了。”

    狞恶的怒焰自墨燃的胸口升起来,自踏仙君的灵魂里爆裂开来。他显得偏执而又恶毒,那张英俊的脸都被那偏执的愤怒神情给扭曲了。“好,好啊。”他咧开嘴难看地笑了笑,像是个恶鬼那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次他的手掌整个儿压在了不归刀柄上了:“本座年少时曾听闻伯母说姜尊主过目不忘、才学卓绝。如今药宗密卷被烧,那便请姜尊主替本座复写一本吧。”

    眼见恶魔露出了獠牙,姜曦反倒沉静了下来。他不再显得憎恶,也不再显得谨慎,反倒露出了轻蔑的神色来:“‘本座’?”他讥笑道:“薛正雍夫妇和楚晚宁都是当世的豪杰,竟教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长幼尊卑有序,你如何配在我面前自称‘本座’?墨燃,你手刃抚育自己之人且还恩将仇报,这尊主之位得位不正也便罢了,竟还自封为帝……偌大修仙界,曾几何时需要过皇帝?当真是狼子野心,自取灭亡!”

    狼子野心、自取灭亡。

    这八个字像是八道咒印那样狠狠地把墨燃的灵魂钉住,每一字都踏踏实实地在他肮脏卑劣的灵魂上戳出孔洞,他简直能感觉到自己心里脆弱的那一线理智在姜曦的奚落下破疮烂孔,脓血咕嘟嘟直冒。

    “你不跪本座?”他的灵魂随着理智一并飞出了天灵盖,只能听到躯壳在这样问。

    “不跪。”

    “不承认本座是帝君?”僵冷的躯壳在动弹,这次他终于握紧了不归。

    “不认。”

    在他最后的理智里,良知已全然泯灭。墨燃在得到了姜曦斩钉截铁的拒绝长声高笑,像过往曾步入过的任何一场杀戮中那样熟练地拔出了他那把凶厉的陌刀。

    ——鲜血飞溅,手起刀落。姜曦的生命就这样在扬州一个没有人注意到的隐秘地方落了幕,而他的鲜血也为墨燃的罪恶铺了路。

    墨燃挣扎着从回忆里抽离,而随着他意识的清明,束缚着他的柳藤天问也一并闪了闪,柳藤上透出的红光也渐渐明亮了起来,这便是又在审他了。

    ——珍珑棋子在哪里?

    天问不会说话,不像楚晚宁在审人时那样咄咄逼人,教人心里头难受,这也让墨燃心里稍微舒服了些许。可天问不会疲累,更不会气馁,不像楚晚宁那样对他失望透顶时会一走了之,只会在这里忠诚而沉默地执行楚晚宁的命令,不审出他的口供决不罢休。

    至于他是疼得肠穿肚烂还是被折磨得疯疯癫癫,又有什么关系呢?楚晚宁厌恶他如厌恶白衣裳的泥点,天问也不过是在贯彻执行楚晚宁的命令而已。他的痛楚、耻辱,如今的每一分伤情和绝望,都是楚晚宁予他的报应。

    剧烈的,撕扯般的坠痛自墨燃下腹处传来。他有些滑稽地想起自己年少时曾管红莲水榭叫红莲地狱,还因为这件事同薛蒙打了一架的蠢事来了。红莲水榭是否是地狱墨燃已经搞不清了,可事实便是他如今在红莲水榭里的确坠入了无间地狱。

    喉头的腥甜把他的戏谑全部打消,他开始咳嗽,把血沫子咳得到处都是,弄得他所站着的一亩三分地血迹斑斑,像极了凶案现场。高高吊着的手腕被柳藤磨破得更为彻底,就连油皮之下的嫩rou都有些给磨烂了,血竟渐渐地又汇流之势,顺着墨燃劲瘦的臂膀滴答淌个不住。

    他觉得怨恨,可这怨恨没有由头;他又觉得伤情,可却没有伤情的立场;最后他觉得屈辱,可没有任何人在打量他这副尊容,便连屈辱都不能够算是了。只有周身的疼痛的确存在、不能否认,能佐证着墨燃所经受的一切,下腹尤甚。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觉得这实在是难受到了极致,且身上也因为赤裸且失血开始发冷,却不能够自保地蜷缩,更不能动作分毫来减轻这样的痛苦。他开始恍惚,到了最后甚至算得上是昏迷,可痛楚照旧像是个催命鬼,如影随形地随着墨燃的生机来朝他讨债。他想要挥动拳头来赶走这可恶的玩意儿,可最终也只是微弱地抖了抖眼皮。

    天问不依不饶,恍惚能让他忘记些微的屈辱,可并不能隔绝痛楚。他被痛楚煎熬,在酷刑中苦挨,无意识地泪如雨下,像是条可怜虫那样无助地想,如果自己的记性还和先前那般不好了,那该有多好……起码能够向天问结结实实地道上一句“我忘了”,或是“我不知道”。

    他像是被解开了束缚,又像是仍被吊着;周身像是被温软的东西拥着,又像是仍在痛楚与寒冷中战栗;伤口上像是被涂了药仔细调养,又像是溃烂流脓而无人在意。他觉得审讯应当止息了,可为何周身还是这样的疼,剥皮拆骨似的疼?

    就连在恍惚之中,他都禁不住地颤抖哀鸣。他想自己不能死,那便非求救不可,可舌头好似被切去了一样不听使唤。他本想唤华碧楠来替他看上一看,却又惧怕天问的威力而不敢开口,最后只能发出嗯嗯呜呜的模糊声响。

    荒诞而残忍的审讯或许延续了下去,或许又早已停止。可哪里最痛墨燃已经分辨不清楚了。胸口的剧烈痛楚不曾停息,腹中的撕扯感和丹田间毒素的反扑让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然肠穿肚烂,手臂上却又是熟悉的清凉触感——一如先前华碧楠替他上的灵药感觉一样。

    药宗就是这样奇怪的流派,墨燃想。他并不如何重视姜曦,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挥刀便杀,可楚晚宁同他欢好后头疼脑热了,还非召药宗来看不可。他并不如何信任华碧楠,可当他坐在受罢鞭刑,废人一般的自己身边时,自己再不屑、脾气再坏还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打大夫骂大夫,生了气要杀大夫,得了病来求大夫。这便是踏仙君和孤月夜间关系的真实写照。

    “堂堂的踏仙帝君,如今也会在失去了灵核后悔吗?”

    墨燃恍惚间,回忆里飘荡的不是那些珍珑棋子的下落,反倒是华碧楠那只白皙滑腻的手和他那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药瓶子。他很虚弱,却仍是微微地眯着眼,发出些微的冷笑。

    “本座自然不会后悔,更何况那是本座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东西。”

    于是华碧楠便偏过了头笑了笑,不阴不阳地道:“你难道不怕在下会下毒把你毒死吗?”

    “现在的我距离被毒死,难道相差的不只是时间吗?”墨燃不知死活地回答说:“还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别扭地拧着脖子看着华碧楠在自己后背上忙忙碌碌的那双细腻得过分的手,呆滞了好一会才道:“最近本座越来越觉得你像本座的师哥了……”

    这自然是滑稽可笑的,不论是他在恍惚间想起华碧楠还是把华碧楠和师昧联系起来都滑稽得很。而当再次清醒地睁开眼睛时,墨燃周身疼痛依旧,双臂痛得最为突出,可不幸中的万幸便是他的确不是在被吊着审了——那把他折磨到这般田地的凶器如今正柔顺地悬在楚晚宁腰间,而楚晚宁则正坐在自己的床侧,脸色难看得活像是刚眼看着他生吃了十里八村里的所有小孩。

    “嘘,师尊。”他吃足了苦头,心头也有些微弱的惧怕。见状便眨了眨眼睛,语调很是柔和,像是梦呓似的说:“不要问我,让我自己说。”

    楚晚宁看起来像是生吞了一整块过期的荷花酥还忘了喝水那样被他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

    有什么好说?墨燃下腹间沉甸甸的、间或有些撕裂感的跳跃着的痛楚、房里浅淡的血腥气和被褥之间没穿裤子的下体就是确定的答案。他转了转眼珠,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能从梦呓一般的语气中脱离出来。

    “——是的,师尊,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