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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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擦洗了遍身子,上完药将我留在此处的衣裳给他换上后就见他醒了,睁着那双眼可怜巴巴地瞧着我,那眼底的眷恋爱慕看得我心头一软。 “可好些了?” 他并不答话,只是朝我伸手抚上我的脸,一遍又一遍。 我放任他的动作,等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要成亲了。在下月中旬。” 他动作一顿,将微微发颤的手收回了被褥中,敛着眉眼不再看我。 “我知晓。” “你总是这般,无事便来撩拨我,若是碰壁了便也放得利落。” 我听他低哑着声音在那指摘着我,哑口无言。 “你为何不能信一信我?或是偏袒些我?” “有些时候我当真是羡慕叶灵如,既是集宠爱一身的将军独子,又能放得下身段去不顾一切讨好你得了你的偏宠……” “若你能抉择我坚定些,他能做的我又何尝做不到?” “……不一样的。” 你与他是不一样的,你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持,他……起初只是为了消遣这百无聊赖的蹉跎世间,只是现下纠缠不清,早已放不下了。 “是了,我自是与他不一样的。” 他喃喃一句,闭了那双红了眼,便翻身不再理会我。 我强忍着心头酸涩揪疼,只是为他掖好被褥,去了屏风外的几案前坐着,想打开一本今日顾塬岷送来的那一堆书籍中的其中一本,却硬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中纷扰万分,想要借酒消愁,但这处是国子监,哪来的酒可饮?只能在那枯坐着,也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 或是往事,或是以后,或是自己即将娶亲的事,只是小榻上一有动静便瞬间牵制了我心神。 就这样折腾着,一直候到了天亮。 一夜未睡,但困顿是没有的。清晨叫人捎来的早膳我连忙送进了小室内,却见他靠坐在床一侧,像是陪着我枯坐了一夜一般。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又满是心疼,却又拿他毫无办法,我不敢训斥他。 “你的身子自己不疼,难道要让别的人来替你疼?” 我满是无奈地倒了方才送来的茶水让他漱了漱口,又端着白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那你会疼吗?” 我舀粥的手一抖,并不言语,心想:我若是不疼,我还这般伺候你做什么? “你会疼吗?” 像是要问个究竟,抓住我往他嘴里喂粥的手,幼稚得像个无声哭闹又分外固执的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将手抽回却抽不动,不敢回视他半分。 “我……” “会疼什么?” 顾塬岷此时正好来了,一脸好奇又隐晦地看着我二人,倒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没什么。昨日里折腾得好不容易烧退了,伤口也好了许多。” “既是如此,我便让旁的人来照看吧。快要早朝了,今日陛下还要问春闱一事。” 我颔了颔首,将粥碗塞进了沧?手里,要起身同顾塬岷去处理公务,却被拉住衣角,离开不得。 他也不看我,也不说话,就是敛着眉眼,一副浑身依恋委屈、期期艾艾的模样。 他总是这样,不善于说自己意愿,但偏偏会又犟又别扭地挽留我。 “你在这儿好生歇息,等我回来。” 如今快要入冬,天气是在寒凉,见他实在单薄,我替他掖好被褥,便又取来了一旁架子上挂着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便叫人陪着。或是又想吃些别的什么东西,便招人寻来就是。那是我府上的小厮,你随意差遣。” 沧?抿了抿苍白的唇,这才抬眸看我一眼,伸手抓紧了披风,轻轻颔首,模样格外乖巧懂事。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心头微微软和了些,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转身与方才出去门口候着的顾塬岷一同去上早朝了。 气候实在冷,地上都结了层薄霜。 在早朝上我因一夜未睡,这会儿子身子忽地困顿不已,意识恍惚间便听闻有人在弹劾我。 “褚爱卿可有此事?” 何事? 我不由得打起精神来,就听顾塬岷在我身后提醒。 “寻夫娇妻。” “……?” 转头瞧了瞧弹劾我的人真弯着板直的脊背在那上奏着,细看了会儿,这才发现是桓相一党的礼部侍郎汪淳新。 “褚爱卿?汪爱卿弹劾你抛糟糠妻,置之后院不睬,可有此事?” 上头皇帝声音倒是严肃正直,只是面上却尽是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回陛下,确实有人投靠臣府上,只是那并非臣糟糠妻,而是幼时家父家母与邻家长辈定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能不孝,只得先将沉氏安顿好后,再商妥婚嫁事宜。” “褚爱卿倒是好福气,孤身多年,如今能有个体己的傍身倒也不错。褚爱卿也是该成家了。” 皇帝在上头笑了起来,对于我不偏颇任何派系自是满意,且能借着此事打翻曹皇后的算盘。 而我娶的不过一介草民女子,无权无势,我仍是皇帝的孤臣。这亲事一成,百利而无一害,他心底自是乐意至极。 “那姑娘千里迢迢来投奔你,可莫要让人失望啊。” “臣省得。” 皇帝摆了摆手,此事便揭了过去。 一旁的桓相始终眉目低敛,半点眼光都不愿给我,想来是因着沧?的事,将我记恨上了。 桓相今日弹劾是想借此事给我个教训。 虽说我本意是与人结亲,但他将此事抬到朝堂上坦而言之,便是借皇帝之手逼着我应下这门亲事。 既断了皇后的念头,又断了沧?的念头。 念及沧?,心头像是被杵棍锤了又碾,只在皇帝问起春闱一事之时,才堪堪捡回思绪。 朝事退了后,皇帝留下了我与其他几位同明年春闱一事相关的官员行至御书房商讨。 皇帝空闲之余便寻着机会对我打趣: “褚爱卿一朝娶亲,倒不知会伤了京中多少人的心啊。” “陛下可莫要拿臣说笑了。” 我故作赧然,朝皇帝躬身讨饶。皇帝倒是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 “也不愧朕器重你了。爱卿是该正儿八经地成家了。” 我知晓他这是在敲打我与沧?的事。 说到底身为皇帝派系的朝廷命官喜好龙阳,于皇帝而言多少有些不体面。 易招致流言蜚语不说,国子监本就国之根本,怎可让一断袖的官员染指,若是不再破了这众说纷纭、有违常伦的传言,皇帝都留不得我。 像是无意提了一嘴,皇帝便又转去说起了自个儿三公主的婚事。 明明是来商讨春闱试题的,说着说着便跑偏了,最后还是顾塬岷拿着治水的书册奉了上去,说了试题的想法。 “臣与褚大人一同商议过了,治水素来是难题,治水法子更是层出不穷,其中最为有效的便是分流泄洪,而历来考的亦是治水之道。臣以为,以治水之道考究治国之道以及臣民政心,验学子治学行政当是可取的。” 皇帝听了沉吟一会儿,便颔首定下了。 之后公事公办地又与那些人对于赋税问题争议了好些时候,才被厌烦的皇帝悉数赶出御书房。 待我回到了国子监,除了那小榻上的被褥被收好了,便只有一张放在几案上、着了墨的纸张。 [昨日来便只是想见见你。你便当我未来,亦未说过那些话罢。教你愁苦烦闷,是我的不是。] 我看着最后那一句怔怔出神,不知不觉将指间那平白的纸张捏出了些许皱褶,心中痛苦地想着: 怎会是你的不是……是我辜负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