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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就越难走,多少人混到乞骸骨都只得了个五品官,这已经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等新帝登基后,身边自有从龙之功的属臣要封赏,一朝天子一朝臣,沈孝还能有今日的前途么?甚至他今日得罪了满朝文武,那时候怕是要被报复的。 因此李述才说,沈孝有生命危险。 沈孝闻言,骤然就捏紧了手中酒杯。他已爬上来了,就不能允许自己再掉下去。 他下颌线条绷紧,良久,忽然一扬手,一口将酒灌入喉中。 他不会背叛皇上,搞什么谋权篡位的小动作,平阳公主求合作,也不会是这么低级的计谋。大道直行,他们二人要共同推一个有才干的皇子上去。 李述盯着沈孝饮酒,眉毛忽然挑了挑,张了张嘴似想说话,却又被沈孝打断了。 沈孝道,“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 “您是公主,一个孤直的公主不是缺点,甚至还是优点。日后无论哪位上位,都不会亏待公主的。为何要这样殚精竭虑?”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用站队,根本就不用攀着太子,就安安生生做一个普通的公主就可以了。肯定不会像今日这般有权势,但相比普通老百姓,也是泼天的富贵。只要不作死,一辈子都能活得无忧无虑。 为何要趟这个浑水,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呢。 李述闻言,默了片刻,想起后宫里的金城公主。她如果不争,最好的结果就是金城那样子。 她道,“这世间的活法有很多种……可我偏要最好的那一种。” 哪一种都能活,安乐活得好,金城也活得好,甚至在冷宫里都能好好活着。可她就是不甘心,小时候越缺什么,长大了越要什么。 这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心魔。她就是想站在权力顶峰,哪怕付出一切。 可是……心里最深处隐隐有个疑问的声音。如果为了站在权力顶峰,将一切都舍弃的话,她和崔进之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述从前从未思考过这件事。 她被自己的念头弄得怔住了,回过神来看着沈孝,反问道,“你呢,沈大人,你又是为什么?” 沈孝默了默,忽然轻笑了一声,“说出来恐公主笑话。” “因为这世道不公平。”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这世道不公平,有人垄断了底层向上爬的路,想让贵的永远是贵的,贱的永远是贱的,这不公平。 沈孝从小就有超人的读书天赋,可没有人赏识他,反而是高座在官位上的人,各个都是一副迂顽痴相。 李述挑眉,“这理由好高尚。” 沈孝摇头,“不高尚,我也有私心,只是私心与公心恰好合一罢了。” 他也有权力欲·望,这世间谁又没有权力的欲·望?可他不会被纯粹的欲·望牵引。 沈孝做孤臣直臣,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没得选择,世家没人要他;另一半原因却是,他觉得正元帝是明君,他愿意跟随皇上。皇上想要削弱世家,想要提拔寒门,无论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可他能让世道更公平。所以沈孝愿意效忠他,做一柄肃清世家的刀。 李述耸了耸肩,“与你相比,我倒是显得小家子气。” 她是纯粹为自己,沈孝还心怀天下。这是二人出身决定的。 李述再怎么不受宠,再怎么长在冷宫,可都比民间老百姓要好一万倍。身份的差异决定了观点的不同。 不管日后会不会为了这一点而纷争,至少目前他们二人是可以合作的,那就够了。 既然可以合作,那就开始谈合作的下一步吧。 从龙之功,谁是那条龙呢? 沈孝看着李述,“公主可有人选?” 李述却不回答,反而回望沈孝,“沈大人主动问我,想必心中已有人选。” “让我猜猜。” 李述将酒壶倾倒少许酒液,蘸了蘸酒,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两横。 二皇子李炎。 沈孝摇头,“看似勇武,实则怯懦。以势力较小的世家为依仗,并不能成大气候。” 确实,太子拉拢了大半世家,二哥为了和他抗衡,只能捡太子瞧不起的小世家拉拢。可小世家其实根本掀不起风浪。 李述连“你是不是为了私怨”都没问,二哥什么性子,她心里是知道的。可以做武将,做不了君主。 李述皱眉继续思索。 父皇子女不少,但嫡子只有太子一个,且太子出生后七八年才有了二皇子,多年独子地位,宠爱远非他人可比。 庶出皇子数量不少,但有本事的不多,且不少都在太子麾下站队。 跟太子没关的,除了二哥,就是五皇子七皇子了,自然还有好几个奶娃娃,屁股还光着,自然也站不了队。但这种小屁孩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于是李述蘸酒,写了一个五字。 沈孝道,“飞鹰走狗,耽溺享乐。” 五皇子跟二哥一样都尚武,只是五皇子吧,爱养什么猞猁豹子,成日价纵马狂飙,每回他纵马出城打猎,街上老百姓都好一阵心慌,生怕被他撞到了。 李述道,“沈大人入朝三月,消息倒是掌握了不少。” 沈孝笑了笑,“官不是白当的。” 他在御史台和中书省都官,这俩地方是弹劾奏章最多的地方,普通官员没事都要被弹劾几下,谁官袍没穿整齐,谁上班路上边骑马边吃早饭,这等闲事都能写折子弹劾,更何况皇子的事情。皇子的缺点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孝道,“公主猜了两个人,都没猜到点子上。” 他蘸酒写了一个七,然后很快抹去。 七皇子是个好人选。 中立到非常低调,低调到几乎都不存在了,难怪李述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 七皇子管着古旧刻板的礼部,是六部里最不吃香的一个。可安乐公主的驸马杨方不也是窝在礼部翻故纸堆。 陛下能将最疼爱的安乐公主嫁给如此低调的杨家,就说明陛下喜欢低调不争的人。 不争才是争。 沈孝写罢“七”字,向后一靠,靠在美人靠上,抬眼望着李述。 他姿态闲闲,眼睛带笑,细细看去,竟然能从那张冷脸上看出一分得意来。 “公主需加强识人能力。” 李述听得心里一噎。 沈孝是在讽刺她吧!投靠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要杀她,夫君崔进之也跟她成了政敌。 她可不是识人不明么,她眼睛都是瞎的。 李述不是天才,因情因势因时,会做出不同的判断。沈孝如今评判,也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自然比她明晰许多。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比她目光犀利,更有识人之明。 李述这么多年聪敏,一时棋逢对手,甚至还隐隐被对方压了一头,心中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