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广|他哭了
是啊,比起死亡,更怕的是不被信任。 他想。 一切都是苦的,这一生中只有年幼时在隐鸢阁的日子有一丝甜,他能藏着那段回忆,时不时回想起来,反复咀嚼着那其中纯粹的甜。 年幼的他和年幼的广陵王,那时候她还是小女孩子的装扮,会梳着两个小辫,插几朵花,还试图说服他也编个辫子。 那你给我编,我不会。 刘辩看着小姑娘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头发,双手不停穿插在发间。 他喜欢这种眼神,好像,小广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也只有小广。 史子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乖巧坐在镜前的刘辩和他一头蓬松的……乱发。 始作俑者当然是小广,她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阿辩你最漂亮了,喵喵来了,喵喵你看,阿辩现在是不是比散着头发更好看了。 更像是丹炉炸了。 史子眇默默地想。 是很漂亮,小广和阿辩这么厉害啊,真是长大了呢。 刘辩觉得没什么问题,发型吗,只要小广喜欢就好,小广做什么都很好。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他回到了皇宫,又过了几年,他成了皇帝,一个徒有其名的皇帝。 他又可以见到小广了。 几年不见,他们的关系同幼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众臣之前袍袖下交叠的双手,他甚至还挠了一下小广的手心,软软的。 也还是有些变化,他想,小广瘦了,扮成男子后,有一种不分性别的美,无论是淑女还是男子,都会控制不住把目光投注给她。 她是我的。 于是,他常常会在人前,用不同的语气说,朕的广陵王。 在隐鸢阁,她也是这样,一会儿和他在一起,一会儿又去粘着师尊,夜间抱着枕头找她的时候,五次有三次都是和师尊宿在一起。 史子眇问他,就这么喜欢小广呀? 就这么喜欢,比隐鸢阁最大的鸢还要大。 他比划着。 他们是一样的,小广失去了母亲和兄长,被左仙人接到这里,他也是被父皇厌弃,由史仙人抚养。 他们理应比旁人更亲密,他理解小广,小广也一定理解他。 当个傀儡皇帝也没有什么用,在反抗董卓失败后他更明白了,比起在宫里醉生梦死,甚至当别人的提线木偶,离开这个囚笼,他才能更有用。 让世人免于战火,就不会有更多的小广在世间与亲人离散,独自苦苦支撑,甚至少有安眠。 他穿梭于宫廷与民间,在广陵王府与绣衣楼门口稍有驻足,他心中的那个人或许在灯下疾书,或许刚刚入梦。 宿在他枕榻之侧时,往往是夜已经深了,广陵王披散着束了一整天的头发,凌乱地铺在床上,他捻着一缕发丝在指上,同自己的一起编起来,偶尔,会扯到她。 别动了,阿辩,我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他就听话地放下手,把她的头埋在自己颈侧,就这么半抱着她,合上眼。 也不过几息的功夫,小广突然颤抖着呼吸急促起来,他一下一下地顺着稍嫌瘦弱的人的脊背,脊骨突出得有些硌手,有水意落在他的肩上,只是轻轻放在身上的手也逐渐用力抱紧了他。 小广,阿辩陪着你呢,永远永远陪着你。 又过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广眼眸很亮,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就能睡得很好。 那就多陪陪我吧。他半眯了眼睛,抓着对方的腰带。 别走,再陪我睡会儿。 从前在隐鸢阁,小广就是这样,不过没多久就好了。师尊、史君和他一同瞒下了这个秘密。 这次他回宫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小广的症状竟比之前严重了许多。 没事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从小时候隐鸢阁的阿辩,到皇帝刘辩。 小广和他有着同样的济世之愿,他们永远不会有对立的那一天。 他需要一个与他的小广同等的身份,才更好地陪在她身边,而不是皇帝宣召广陵王。 而且,他的小广,身边又多了许多人,他们只有彼此了不是吗,他与她是世间最亲密的。 后来,他借机离开了皇宫,再次见面,他说,贫道张道陵。 小广脱口而出,刘辩。 你看,他在心底笑着,就算身份怎么变化,他们也还是不会有任何隔阂。 他对着指向自己的刀尖无所畏惧,甚至看着小广为自己生气也觉得快乐,只有在意才会这样。 然而事情逐渐不可控制,他知自己爱意不变,但事情仍然需要有人去做。 他们不再只是阿辩和小广,也不再是皇帝和他最信任的绣衣楼主,现在的五斗米教教主和广陵王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和纯然的信任。 被刀尖所指,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从离宫开始就瞒下了许多事,也终于到了他为他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他的小广不信他了,可是他们明明有着相同的目的。 握着刀的时候,手没有感觉到痛,但是被重重衣衫包裹着的胸口在痛,他看着面前人的眼睛,视线却逐渐模糊了,眨一下眼,挤走阻隔了他和小广对视的水滴。 他这一生,不属于皇宫,隐鸢阁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和小广本该永远地彼此相依。 还是被他搞砸了。 小广放下了刀。 他眼眶发涨,头也在疼,开始装作平静地和小广对话。 就像以往他藏下心中的暴戾厌世,笑着漫无边际地逗小广一样。 经此一事,他反倒平静了下来,小广终究还是不忍心伤他。 他抓住这一点不忍心,撒娇卖痴,将一分变成十分。 夜间,仍旧是抱了枕头,站在小广门前。 还让我进来吗? 他听见小广叹了口气,然后是穿上鞋子,打开门。 进入室内,仍旧是充满了独属于小广一个人的味道,他喜欢。 现在是张道陵的刘辩举着手,疼。 披散着头发的小广专注地给他包扎,毫无防备。他完好的那只手却顺着寝衣大开的领口伸入,覆在颈间,小广头也没抬。别闹,阿辩。 悬着的心似乎此时才得以放下。 他继续抚摸着这具温暖的身体,往下滑去,在胸前作弄了一番,听着对方喘息不稳后,又继续向下,肋间的骨头仍旧硌手,再往下是柔软的腹部。 小广忙着给他上药,包扎,没空管他做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那人竟然用湿润的指尖在她眼前开合拉扯出一丝莹亮的细线,而她也已经瘫软地伏在对方身上。 小广……我受伤了。 他嗅着怀中人发间的香气,那只受了伤的手被包成了个粽子模样,他也不大在意,不过是用来让小广心疼的。 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他们已经唇齿相贴。 …… 第二天,他们依旧会在一起。 他们会永远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