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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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逢之前,他们都不止一次设想过今日场景。 沈兰摧一度以为要等到战乱结束,他再一次踏上长歌门,而这一天在晏琢叛逃之后,变得愈发不可预料起来。没人能猜度晏琢的行事,早年就已经乖张狠辣,如今更是无法预测,被束缚十余年后,会是噬人的野兽吗? 见面之前,在我打败你之前,会被别人杀掉吗? 其实沈兰摧还有一点意外,他在杏林弟子出谷的请求下附名被驳回,这次言明要接这张通缉令,东方宇轩却利落地放了行。真是奇怪,不许他救人,却同意他去杀人。至于原因,东方宇轩却摇头不语,让他自己去想。 他在路上没有想明白,就留到以后再去想,至少在他杀死晏琢或者被他杀死之前,可以不必去想。 晏琢嚣张的要命,刺杀太白先生之后,打伤了守卫弟子,还有闻声赶来的同门。他对这些平日喊他先生的学生毫不手软,这才让杨逸飞气得连夜下格杀令。 他看着晏琢,心绪难免激荡,手掌下意识贴紧腰侧,落凤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稍定,晏琢已经发现了他,他会用琴,还是会拔剑? 他心中预演过无数对招,却还是摸不清晏琢的习惯,但他的难缠只会更胜以往。 晏琢示意他坐下,他面前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横着一张琴,连香炉都燃着,一副煮茶待客的模样。沈兰摧来时未遮掩,他最大的伪装就是换下了那身紫衫黑袍,在晏琢眼中,沈兰摧正在做一个死士。 死士和刺客是不一样的,刺客求成,一击即退,死士取义,玉石俱焚。他在看到沈兰摧的一瞬间,便生出一种愤怒。但他又是做足了表面功夫,露出个十分温和的笑,那种一如既往,胜券在握的笑。 沈兰摧不意外他提前知晓,他并不擅长隐匿行踪,他踏入长安之前,看到大片乌鸦盘旋不去,街上行人零散,他这样的外来者,一入城就会被盯上。 他在岸边沉默片刻,足尖一点,落在湖中风亭上,在晏琢对面坐了下来。四周虫鸣窸窣,庭院除晏琢再无一人,原以为要面对天罗地网,此时的寂静让他有些不安。 “此夜风月,唯愿与君共赏,岂容打扰。” 他在解释,也在挑衅,他本就是嚣张任性之人,不该以常理揣度。沈兰摧眉心微蹙,晏琢的声音温醇舒朗,那双眼睛又总是多情,连杀意都能包裹成爱意。 又或许在他眼中,二者本是一物。 他以为自己能够不受影响,实际上在他坐下之后,今夜的发展就已经不受控制,全然被晏琢主导。他不说话,晏琢便笑着说:“我以为你会问上一问。” 说得大概就是叛逃之事,外面传的最多的便是他被人追杀,向安禄山寻求庇护,借势对抗中原武林。 沈兰摧接过茶,摇头道:“你总有自己的理由。” “不好奇?” “与我无关。” 晏琢又笑,轻轻叹气,见他低头饮茶,也端了杯子在手中转了半圈。 “我下了毒。” 沈兰摧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将茶咽了下去。见他若无其事,晏琢这次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一口将杯子里的也喝尽了。 “这么信我?” 沈兰摧不想和他解释,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但他就是觉得晏琢不会这样做,所以才坦然接受这杯茶。晏琢的反应显然是他猜对了,沈兰摧不信传言,他只信自己。 喝过了茶,沈兰摧的眼神重新冷下来,晏琢的琴已经换了,曾经陪着他的凤鸣秋梧,如今已经化作落凤在自己的手上。江湖中人,向来对武器视如半身,即便损毁或是更换,对旧物多半妥善安置,从未有重铸赠人的做法。 晏琢做得出来,沈兰摧也收了。 察觉他的视线,晏琢抬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音清越,不逊凤鸣之声。晏琢的收藏里不乏名琴,比得上凤鸣的却寥寥无几,沈兰摧攥紧落凤,他认得这张琴。 色若夜海深空,饰以松鹤之纹,琴额岳山做鹤羽之形,名为──青雀无尘。 安禄山破长安后,狼牙军烧杀抢掠,薛家毁于战火,家中所藏之琴皆不知所踪,而这张最有名的琴,却出现在了晏琢手里。形貌可以仿制,可音色是做不了假。 “如何,现在还信我吗?” 长歌门距长安不止千里,以晏琢的本事,为了逃脱追捕,最稳妥的路线是出海,陆上尚有踪迹可寻,大海捞针何其难。若是不愿,仍可往北,早年他在龙门一带凶名赫赫,又熟知地形,旁人未必敢去荒漠中寻他的晦气。 可他偏偏,要往长安来。 这种种不合常理,总能值得他问上一问,晏琢又替他倒茶,沈兰摧抬手一挡,水雾氤氲中两人手指轻轻蹭过。 “我知你不为功名利禄。”沈兰摧将茶杯反扣,便是不打算闲谈的意思,“也与我无关。” 晏琢的笑容半点不变,这样的答案,他早有预料,然而听他亲口说出,心中依旧如烈火烹之,让他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不错……可我不来,你却仍要来,既然如此,我便不得不来。” 沈兰摧最不耐烦听人打哑谜,晏琢却总也不肯好好说话,沈兰摧欲起身,方一动作,便觉胸口一滞,又跌坐回去。晏琢见状低笑一声,将手中茶盏也反扣过来,浇灭了香炉。 “我明明说过茶里有毒,可偏偏你总是不信我,兰摧,你想一想,我骗过你不曾?” 沈兰摧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去想,晏琢囚他伤他,却当真不曾骗过他。可眼下又哪是回忆的时候,沈兰摧只觉手脚发软,愈是提气愈是无力,只得微微依靠在座椅扶栏上。晏琢也在此时站起身来,他动作略有滞涩,竟也是不支之状,沈兰摧心念一动,一张口却呛出一口血。晏琢便笑,越过桌案到他面前屈膝,嘴角亦有嫣红之色。 “你……”晏琢伸手打断了他,将他唇边血色抹做胭脂,沈兰摧偏头欲躲,被晏琢钳住下颌动弹不得。 “如何,觉得痛么?”晏琢随手摸去脸上血迹,点了点沈兰摧胸口,此时那里正如火烧一般灼痛,仿如五内俱焚。沈兰摧略平了呼吸,便已察觉这毒并不致命,只会扰乱内息,教人痛苦难当,动弹不得。他只是不明白,晏琢为何也要饮下毒药,明明自己对他毫不设防。 晏琢仿如不觉,仍缓缓抚摸过他眉眼,将血迹在他眼下晕开,才松了手。 “阔别多日,每每思念,便觉焚心之痛,兰摧你大约不曾尝过相思之苦,可我实在想让你知晓,应是什么滋味。” 沈兰摧拂开他的手,撑着桌沿,费力地站起来,想要推开晏琢。晏琢半跪于地,手背青筋逬出,死死攥着沈兰摧手腕,一时挣脱不得。沈兰摧便去摸武器,落凤滑入掌中,正欲点下去却觉眼前一黑,落凤脱手坠落地面,人也软绵绵向前栽倒,摔在了晏琢身上。 倒下去之前,沈兰摧心中闪过一抹惊慌,他在晏琢面前,总是过于不设防,如今又落入他手中,却是不知何时能再见天日。 他这一想,睁眼时便格外警惕,不想身上轻松,并无桎梏,唯有胸腹不适,行气略有阻碍之感。再环顾四周,普普通通一间卧房,门扇虚掩,窗外大亮,竟让他生出不解来。晏琢大费周章,究竟想要干什么。 门未锁,沈兰摧试探着一拉,应声而开,入目一间小院,并无看守,他向外踏出一步,也未有阻拦之声,心中疑惑更甚。可转身巡视,并不见落凤,想来被晏琢收去了。落凤本就是晏琢所赠,寻找不见沈兰摧便作罢,略活动手指未觉有异,便要离去。 待行至大门,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晏琢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之上,抱琴而立,沈兰摧立时戒备,紧紧盯住他。 “我便知你一向心狠,若是来迟一步,兰摧又打算不告而别吗?” 三年前沈兰摧刺伤晏琢后,连夜离去,此后再未踏入长歌门,晏琢几次做局,偏巧都被破坏,竟拖到昨夜,才让人将沈兰摧引诱至此。一个叛师出逃的罪人,本不该如此张扬,只是晏琢一日也不愿多等,只恨消息不能传得更快,好教他们早一日重逢。 爱他的赤子之心,恨他的澄明无垢。 沈兰摧不动,晏琢便抚琴而坐,清音袅袅,松下清泉。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