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春(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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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白顿舌,抬脸若有所思瞧着薛凌。 薛凌点了点舆图,笑道:“你我是那个渔翁,若鹬蚌不争,就该丢些东西出去,让他们争起来。 你看,你先传信给黄承誉,让他暗中大量蓄水。现在春日未尽,清水储在阴凉干净地方,十日不成问题,若是给人饮用,煮沸便可。 待垣定城中储水完毕,你再遣个人乔装成农夫村妇,只说自己妻儿老母被困在了垣定里面,想要献计于杨肃,三日之内,叫垣定不攻而破。 现在战事焦灼,杨肃就算不信,也定会让人说来听听。到时候,就说是祖上十几代皆在近处谋生,熟知垣定城内有条暗河,垣定所有水源皆来自于此,一碗毒药洒下去,城中人人都要肠穿肚烂。” 逸白知她最后一句是个说笑,忙笑道:“姑娘怎说出这种事来,莫说小人知你没这样想,就说垣定里头尽是大梁百姓,杨肃若敢为破城而行此禽兽之举,不等垣定城破,他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薛凌噗嗤一声,将手从舆图上拿开,拍了下巴掌,语气多添雀跃:“是了是了,杨肃怎会如此,这又不是打胡人来哉。 可世上多的是相生相克的东西,且只管让杨肃寻一味来,投进暗河源头,然后在城下叫骂,让黄承誉先将平头百姓放出城领取解药自走,再让底下将士开城献降,若有不从,肠穿肚烂也怪不得杨肃啊。 如此一来,他定喜不自胜。既能先落个不伤生民的美名,又能叫黄承誉不战而降。不管这法子能不能成,杨肃肯定要派人去试试的。 到时候,黄承誉将计就计,刚好将垣定百姓尽数清空,方便布置陷阱。另外将手下兵马一分为二,其一冒充百姓出城,剩下的人则在城中佯装毒发或死于内讧倒地不起,可免了杨肃受降时点册。 而杨肃以为水源有毒,城中早无可战之力,必有所轻心,再加上有颗黄家人头给他,这事儿,便好办多了。 只需记得,擒贼先勤王,将帅二人都会在受降时出现,可不要错过机会。” 逸白笑笑,片刻躬身道:“姑娘果真聪慧,倒显了小人愚笨,原这图,是指望姑娘指点一二,在何处设伏为佳,不想姑娘竟.....” 薛凌复点了那舆图上几个地方打断道:“垣定地势奇险,只要守住出入口,兵马就很难出入。反正城中无百姓,只等杨肃的人马一进去,放把火便可。 至于黄承誉的人马要躲在哪,这也不用我看这舆图来猜啊。你只管叫他的人装的像些,渴了三四天的人,必定唇干脸裂,可别红光满面的就好。” 逸白双手拿了舆图起来,自看得一遍,连连道:“姑娘且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小人必办的妥妥帖帖。” 薛凌长舒一口气,讲了许多话,觉得口干舌燥,自走往外屋取了杯水,又翻了杯子斟满一杯隔着。 刚喝得一口,逸白已收起舆图跟了出来,笑道:“这舆图姑娘也用不上了,不如小人拿去给杨肃做个人情,也讨几文赏钱,与姑娘买个新鲜花样带。” 薛凌顺着他目光,手摸到头上,摘下昨日永乐给的那支梅花钗摇了摇,笑道:“你眼睛还真好使,这是昨儿永乐公主来留的,我瞧着怪好玩的。” 说着指了指桌上已斟好的茶水道:“霍家姑娘的梅花雪,你不尝尝?这东西怪好喝,等冬日了,园里也收几罐来。” 逸白先见她指,明显有推辞之意,听说是霍云婉的茶水,当下将舆图搁在桌上,双手请了茶碗笑道:“姑娘这么说,我可得尝尝,赶明儿就叫花房多移些梅花在园里,年底收了也给霍家姑娘呈些。” 说罢喝了一口,咂摸片刻搁了杯子,笑道:“各个姑娘家的东西就是清雅,香气馥郁,清冽回甘,真真是跟嗅了一嘴梅花雪似的。” 薛凌手上杯没停,揶揄道:“好东西也不见你多喝两口,搞的我以为你觊觎我的茶罐子。” “姑娘说笑,小人哪敢有这等心思。” 薛凌挥手道:“知道你急,去吧。” 逸白躬身说退,临走又问:“还没请示过姑娘,那马夫张二壮,可是对姑娘有所蒙骗?” 薛凌愣了愣,恍若刚记起这么个人,笑道:“你说他啊,无妨,那日听他说想做个小生意,我见他人老实,给些银钱看个趣儿。” 逸白复躬身,薛凌又道:“等等,你既问了旁人,我也问一句,你们.....真想去借黄承誉的脑袋?” 逸白略有停顿,老实道:“正有此想法,城中谁的人头最好拿,那就多了去了,可姑娘要问这垣定城里谁的人头最好借,那必然是黄承誉的最容易。” 薛凌笑:“我还真想不出来这是个什么道理,料来他该是春秋大梦没做完,肯将人头借给你?” 逸白张口要答,薛凌趁着手上杯子晃了晃道:“罢了罢了,你们说容易借,便是容易借,我也不想过问,就此去吧。 只记得.....”她顿了顿,又饮得一口茶水,多了些正色在脸:“我非慈悲心肠,只是,滥伤人命总是有违天和,能少些,就少些,就当给我积点德。” 逸白含笑称是,二人再没多话。薛凌自拿着杯子没放,逸白退后几步转身离了去,行至门口,恰与含焉撞个满怀,不知是人刚好走到这里,还是在门外已听得许久。 逸白脸上一沉,看清人是含焉,忙挂了笑意道:“姚姑娘在外头怎不直接进去。” 含焉抱着怀里账本,也是才瞧见撞着的是逸白,登时面有惊慌。自上回逸白着人强行将她扣留在房内,她便一直对此人心存畏惧,奈何薛凌跟逸白又是个常来常往,平日是能躲就躲,没曾想这会天都快黑了,来送个账本刚好撞上。 听闻逸白发问,只垂了头迟疑着答:“我来.来送今日账目,你们若有事商议,我稍后再来打扰。” 逸白往屋里瞅了眼,又瞧着含焉笑:“怎么你与薛姑娘还说上打扰了,这要是给她听了去,不得怨小人挑拨两位姑娘关系,赶紧进去吧。”说罢绕过含焉离了院。 含焉抱着账本又犹豫片刻,轻手蹑脚进了屋,刚好薛凌将杯子在桌上砸的哐当一声,又吓了她一跳,再不敢上前。 薛凌听见人进来,抬眼见含焉脸上不妥,奇道:“怎么了。” 含焉怯怯将账本放在桌上,垂首轻道:“无事,只是我见了白先生,总....他....”踌蹴一阵,只道:“算了算了,这是今日账目。” 薛凌并未追问,随手拿了一册就着身旁椅子坐下,乱翻了两页,随口道:“看这支出盈余,怎么买的少了,花的银子还多了。” 含焉道:“我也问过,他们说,南北都有战事,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贱粮贵,再过几日,怕是贵的也买不着了。” 薛凌顿手,捏着那册子呆了半晌,嗤的笑开,道:“无妨无妨,总也饿不着你我。”她像是刻意岔开话题,瞧着含焉道:“怎么你与逸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含焉到底与她情分仍在,听得发问,登时嗓子发酸,屈道:“那夜我想寻你,她们说你不在,我...我怕的紧....还是想去寻你....他们将我关在房里,说是白先生交代哪也不许去。” 愈说愈急,她蹲下身子,与坐着的薛凌平齐,急急然问:“薛姑娘,咱们究竟....”话到此处,她又不敢看薛凌,躲躲闪闪,声气愈低: “究竟是,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