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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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平淡着过了一日,第三日晴好,吃过午饭,薛凌出了门坐在院子里,听着树上燕语莺啼。李家的院子,能远远的看到江面,船只儿来往,小小的像一片叶子。 薛凌突然不想走了。 人在溺水的时候,抓住一根稻草,尚且不舍得丢手,何况,她突然就抓到了这两三年来耿耿于怀的东西。 她真的够到了,够到了话本里看到的姑娘,青丝绵软,笑容浅浅。昨夜睡前,她看见了铜镜里的脸。再不是京城里穿着男儿服装,涂脂抹粉的怪异样子。镜子里眉眼玲珑。她咧咧嘴角,镜子里的人也就跟着明媚起来,明媚的让她要忘了这几天的生死存亡。 何况,真的有人把她捧在了手上,除了李大壮不爱说话,李婶恨不能把自己给女儿准备的所有东西都给薛凌试一遍,还抹着眼泪跟她说“就算回去了,一定要来看看”。李阿牛声声叫着她“meimei”,直叫的她再也听不见丁一喊“小少爷”。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却那么的分裂呢?薛凌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想。 她想的正出神,院门打开。李阿牛风一样冲了进来。看见薛凌在院子坐着,先是一愣,转而又换了一副斯文模样。捧着一手雪白递给薛凌“这是茅草根,meimei..你..你可要吃些,很甜的”。 薛凌的眼里又有了愁绪。 李阿牛看见了薛凌眼里的哀伤,他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没地放。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无动于衷,原本阿娘都惦记着给他说亲了,他觉得花儿草儿都好。可他昨日推门一看见捞起来的那个姑娘。就觉得心脏一瞬间跳的飞快。 他听见阿娘说姑娘叫落儿,就觉得这名字真好。不像村里都是些翠花,阿芬。“落儿,落儿”。怎么叫,他都觉得柔软,就像门口刚发芽的柳枝,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但李阿牛知道这个落儿很忧伤,他除了吃饭,就把自己泡江里,希望能把落儿的老爹也捞起来。这样落儿肯定就会笑。但他没捞到落儿的爹,只捞到个木头人偶。人偶有什么用,一千两银子又怎样呢。 倒是爹欣喜若狂的叫他回来把阿娘唤去,但是他耽搁了,他去挖了一把茅草根,拿江水洗了好几遍才一路小跑回来。村里的姑娘都爱吃甜,也不知道落儿爱不爱。 “谢谢大哥。”薛凌接过茅草根往嘴里塞了一根,真的好甜。比鲁文安那天拔的要甜的多。 李阿牛的心又飘到了天上,落儿说甜。果然是喜欢的。一会他就要去城镇,等领了赏银,一定要去最好的糖果铺子买许多糖回来。反正不缺钱了。真好啊,真好啊。他说不上来哪儿好,但就觉得哪哪哪都好。 想到这里,李阿牛赶紧唤李婶:“娘,捞到了,捞到了。和三伯家一块儿捞到的。爹叫你一起去呢,也好顺路买几件衣裳。” 李婶冲出来满脸的不敢相信:“老天,真的捞到了。我还以为是流传的胡话,这得多少钱啊。” 薛凌不知道她们捞到了什么,只看着两人都很高兴,便问了一句:“婶婶捞到了什么。” 李婶走到她身边,连语气都软下来:“捞着人偶呐,昨儿有人来村里说,有商贾丢了名贵的木人偶,找着了送到县衙老爷那去。给一千两银子呐!我还以为是诓人的,今儿一个村子都在捞。” “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据说这条江,沿岸好几个村子都有人说,我的天,不晓得是什么木料这么金贵。落儿你且在家歇着。婶婶给你带吃的。顺便帮你问问有没你爹的消息。” “多谢婶婶。”薛凌看着李婶跟李阿牛出了门。 春日的阳光真的让人昏昏欲睡,薛凌在椅子上闭了眼,她不舍得进屋,这种懒洋洋的舒适,太过诱人了。在平城也是没有过的。 这一贪图,就到了日暮时分。算着李婶他们也该回来了。来去二十里,两个时辰,怎么也是够的,估摸着在城镇上采买又耽搁了些。 薛凌站起身子想要进屋,脑子里的弦就在一瞬间炸裂。 不对,那个人偶不对。 她下意识的要摸剑,却记起自己根本没什么剑。一闪身就进了屋,抓起自己原来的衣服就跃出了李家院门。 只回头看了一眼,薛凌就再没犹豫。想来该不会拿几个渔夫怎样吧。 “官爷,前面就是我们村了。这人偶就是在这捞起来的。这江从山上下来,这一带最为平缓。所以我们经常捞着东西。” “生人?没有呢。” “落水的人,经常捞着落水的人咧。” “这个就没有,这几日没见着十四五的男娃呢,不知道别家捞起来没”。李大壮隐约记起了捞上来的那个男装小姑娘,只是老婆狠捏了自己一把。 “咱,哪敢欺瞒官爷啊,这是真没瞧着啊。” “官爷….官爷.……官爷…..我们不要赏钱了” “娃他娘!…………….” 李大壮在努力的辩解着什么,只是声音太渺小了。像一缕烟,转眼就消散在风中。而后就是无边的沉寂。 薛凌从李家院子出来之后,忙不迭的去了山上,再不敢动身,如果她猜测不错,这路上定然有人,这两日都走不得。只能呆在山上等等再说。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顶地势高,薛凌发现竟隐约能看见李家村。 真好啊,能看着她十四年来少有的女儿家岁月。薛凌又往嘴里塞了一根茅草根。李阿牛给她的,她还没吃完。 火,漫天的火。突如其来。 李家村着火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照的本来暮色四沉的周围一片明亮。 可笑的是,火光百米之处便是江水泱泱。只是,没有一滴能浇到李家村的大火上。 火烧的劈啪作响,只是死人能有什么感觉呢。 有感觉的是正吃着茅草根的薛凌,她看的目不转睛,从火起,到火熄。一边往嘴里塞草根,一边看着这场大火张牙舞爪,像是能把八百里江水烤干,也能把自己烧成灰。 她终于看见了有人影往余烬中奔去,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这场大火。只是,她并没看到有人从余烬里出来。 想是离得太远,所以看不见吧。 终于吃完了最后一根,只是吃着吃着,就不甜了,苦的的人满脸都是眼泪。 薛凌突然也想问李婶:“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怎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