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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与逃

       此次出行,旨在迅速的暗杀。为了赶上紧凑的时间,阿洛伊斯在能下床之后立刻吵着要学骑术。

    尽管宅中的恶魔仆人们一致认为不明智,但无人能够忤逆一根筋的小主人。

    “再啰啰嗦嗦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阿洛伊斯一脚踢翻给他佩戴好护具的恶魔女仆。

    汉娜摔倒后也没有半分怨气,只是担忧地看着阿洛伊斯一副无畏地走进马场。她闭了闭眼,思索着待会儿要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身旁经过的克劳德却丢下一句:“这么碍眼地杵在这里,是真的连舌头都不想要了吗?”

    “克劳德。”她皱起眉头,瞥着他:“如果你敢借机伤害主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同样的威胁,上一次在蛛网森林时,还没等说完就被克劳德教训了一通。这一次,对方像是心情不错,并没有计较过多,跟着阿洛伊斯进了马场。

    白天训练一整天,晚上卸下纱布时,果然有崩开的趋势。因为疼痛,以及初学时的不顺让阿洛伊斯的脾气相当暴躁,整座宅邸的仆人都被狠狠地责骂过了一遍,连呼吸都被嫌弃太过吵闹。

    唯一的例外,竟是那个被克劳德“五分钟”内请来的医生。即便医生劝说他不该剧烈运动,阿洛伊斯也只是皱着眉,一句话都不反驳。

    到了伺候睡觉的时间,三胞胎互相推诿都不愿意进去吃枪子儿。

    “让克劳德去啊。主人之前不是很疼爱他吗。”

    “你也说是以前了。克劳德已经被命令禁止出入卧室。”

    “禁止出入,禁止出入。连汉娜大人也是。”

    “来猜拳。”

    “我出…等等我们又不会死,干嘛要害怕。”

    “啊。你输了。”

    像这样的对话和推脱,每天都在重复。起初三胞胎凑在门口说话时,正撞上阿洛伊斯出门。隔着一层门板,他将三胞胎的对话内容听得完完整整。

    于是当即摔门冲出来,给每一人踹了一脚。

    为平息阿洛伊斯的怒火,克劳德以宅邸管理者的名义惩罚他们去打扫马场。三个恶魔灰头土脸地出来之后,又被得知缘由的汉娜训斥了一顿。

    此后,三人学会了一件事——在确保阿洛伊斯不会出现的地方讨论,并且每次都留一个人放风。

    七日后,发生在托兰西宅邸中的这一场刺杀预备终于圆满完成。出发那天,阿洛伊斯骑上马,命令克劳德驾着马车在后面跟随,如果有突发情况,会通过契约召唤克劳德。

    因此契约亮起之后,必须第一时间赶到阿洛伊斯身边。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他还是照做了。克劳德不紧不慢地在城中驶过,听见路旁的行人讨论着刚才驾马飞驰的贵族少年。

    “惹眼的刺杀。”他推了推眼镜。

    前方不远处就要出城,对应阿洛伊斯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郊外。

    人迹罕至的地方,得跟紧一点。

    克劳德甩了一鞭,提快速度。然而还没到出城,就遇到了突发情况——一个死神用粗暴的方式挡住了他的去路。即便他试着甩开,对方却相当难缠地紧追不舍。

    这让克劳德不得不弃车而逃,转到空中去摆脱眼下的局面。就对方亮出死神镰刀的下一秒,克劳德终于出手了。

    他随手掷出的金色餐刀具有相当恐怖的破坏性,在几轮飞射之后,牵出了一张锋利无比的蛛网。

    死神终于停了下来,站在网中看向他。

    “恶魔。”

    看着对方那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克劳德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令他隐隐的感到烦躁。

    织成的蛛网无法杀死对方,对于脱身却足够了。他转身跳下房梁,向着最后停下马车的地方赶去。同时打开怀表查看时间,估算阿洛伊斯此时到达了何处。

    下一秒,银色的刀光闪过眼前。没有一丝防备的克劳德微微睁大了眼睛,鼻梁上的镜架被一分为二,“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胸口的玫瑰也被夺去。

    “太大意了。以及,作为执事的失格。”塞巴斯蒂安露出一抹微笑,捏碎了两朵象征恶魔契约的玫瑰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需要陪在主人身边吗?”

    双方之间的战火因这一句话骤燃。

    两人从巷子口打到房上,沿着屋顶快速地移动。时间一点点流逝,纵使克劳德内心的烦躁愈发明显,他也无法像对付死神那样轻松脱身。

    短刃相拼的僵持几秒内,两双猩红的眼眸冷冷地注视彼此。

    “恶魔真难缠,是吧?”塞巴斯蒂安一语道破他的心声。

    这仿佛也提醒了克劳德,他飞出一柄金色餐刀。趁着塞巴斯蒂安躲闪的一瞬间奔出,几个纵跃消失在某一条巷道。

    落地之后,他仍然保持高速逃离这片区域。但就在下一个路口,又出现了乌鸦扇动羽毛的声音。

    至此,他已经无法再维持冷淡的表情。在对方出手之前,他嗤了一声,再不掩饰杀意地迎上去。

    这一轮的交战更加肆无忌惮,周围的建筑也因恶魔的毁灭性力量遭了难——倾塌、爆炸、碎裂,所经之处无不充斥人类的尖叫痛呼。

    “哎呀,完全失控了嘛。”塞巴斯蒂安对他的蛛网已有前车之鉴,每一次落脚都精密观察:“你的主人现在何处呢?莫非以为我们还在镇上,正傻乎乎地赶过去吗?”

    “无聊的圈套。”克劳德堵住他逃跑的路径,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把漆黑的手枪。瞄准对方的头部和心脏接连射击,直到打空一发弹夹。

    塞巴斯蒂安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热武器,尽管躲闪过了大多数,却还是被其中一两枚擦过了脸颊,形成一左一右对称的两道血胡须。

    他抬起手,隔空描画了一下血的轨迹。

    “像猫须一样。”

    下一秒,三道金刀已至眼前。面对着已经反客为主的克劳德,塞巴斯蒂安也顺势调整了状态。

    追与逃的位置于此互换。

    “不去保护主人了吗?”

    “在这里杀掉你,就算完成了命令。灵魂也会成熟。”

    “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啊。”塞巴斯蒂安像是听到十分有趣的事情,忽然卸下战备状态,轻松地跃上一个桥柱。

    在他身后很远的海面上,传来一阵汽笛声——

    克劳德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停顿,并且神情微微地舒展开了。

    一定有某件事情正在发生,在克劳德内心萦绕的疑虑终于定了下来。

    此时,塞巴斯蒂安做出一副要离开的姿态,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少爷已经看破你我的交易,没有再冒险合作的必要。”他说:“契约作废。”

    对此,克劳德不置可否。在玫瑰碎掉的时候,契约便已经作废。

    与塞巴斯蒂安的胜负也未能分出。

    但他心中的不快并非因为这两点,而是指向另一个人——阿洛伊斯。

    起初他误以为这是塞巴斯蒂安设下的陷阱——利用死神将自己引开,趁机杀死孤身一人的阿洛伊斯。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直到塞巴斯蒂安亲自下场,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因素。

    不。不是因为塞巴斯蒂安的出现,而是从七天前,甚至更早——是在阿洛伊斯收到那封女王的信时,一个针对于自己的计划就开始布局了。

    无论说要杀死夏尔,还是学骑术。除了对下人的打骂,阿洛伊斯在这半月里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象。

    刚才的那声汽笛,是代表阿洛伊斯已经乘船离开了港口。

    这样周全又严密的计划,一个人无法做到。或许夏尔也在船上,所以塞巴斯蒂安才会不留余地缠上来。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尔究竟知道了多少?为什么阿洛伊斯会轻易地信任他们?

    塞巴斯蒂安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猎食者,或是忠犬。

    一阵晚风拂过,水面上的夕阳粼粼一闪。荒废的码头只剩下克劳德一人伫立。即便是恶魔,他也无法赶上那艘已经出发的船。

    至此,他觉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不得不承认阿洛伊斯并不愚蠢,反而十分了解眼下情形。在追与逃之间,恶魔最先放弃的,只会是人类微不足道的生命。

    所以阿洛伊斯才敢以此为赌注,赌塞巴斯蒂安一定能发挥作用,以完成绝境求生的戏法。

    “拼尽全力挣扎的样子就像蛛网上的蝴蝶,已经断掉了双翼却想回到天空。”克劳德推了推眼镜,作出评价:“创意十足的想法。”

    他眺望海面,看见一轮落日,以及如血的暮云在天边缓缓流淌。

    不详的颜色,昭示着黑夜即将来临——容易让人迷失的,潜伏着重重危险的黑夜。而重新挣扎起来的猎物,如果不是亲手杀死,进食的满足感将会大打折扣。

    一阵晚风之后,码头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