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酒店就是学校里的焉湖宾馆。 张陆迎出来接人,第一眼就发现许陶然此时眉目舒展,整个人也是轻盈放松的状态,心更放下来,对许鹤苓照旧是学生的恭敬,“许书记。” “张陆你好,叫叔叔吧。”许鹤苓答应着随步进包厢。 张君泽和陆蘅晨出门相迎,温软寒暄,许陶然的平和淡定,在他们意想之外,其实是不是许鹤苓的女儿有什么要紧?出身普通其实也无妨碍,沉着自安的心性才最是难得,可摊上那样的爸爸,就可惜了。 落座后,张陆忙着给长辈倒茶。陆蘅晨挨近许陶然坐着,低声询问她学业的事,未及说几句,就被张君泽的声音盖过,“学校近南门那,地方不小,记得刚送小陆来上学的时候就是空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利用。” “那是学校规划时特地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许鹤苓把自己的茶水移给许陶然。 张陆放下茶壶,帮着服务员上菜,“同学间传那里会建一座实验楼。” 许鹤苓笑,“这会由学校管理层统筹规划。” “听小陆说,许书记这几年去访学过半年?是艺术方向?还是管理方向?” “只是考察参观一些院校。” “说到国外院校,到是想起来,家里有个亲戚,蛮想出国读博的,但又为难,因为他有个表哥啊,从国外回来在大学呆过两年,最后还是走了,说不自主,不适应。” 许鹤苓下意识看了眼张陆,“我们国家的大学也有自己的办学主权,国情各异,我们考察是选择性借鉴,不是把他们的办学思想和方针当作指示,不必照着他们的方式去做。”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温和清楚,该警惕强硬处,也会显露几许锋芒。 “然然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让小陆去点。”陆蘅晨适时地打个岔,语气慈蔼。 许鹤苓的视线随之聚焦到许陶然身上——她摇摇头,笑容清亮,“都是够的阿姨,再点怕浪费了。” 陆蘅晨其实是很喜欢许陶然本人的,也归功于许鹤苓,“舅舅把然然教得很好。” 此话一出,许陶然和许鹤苓两人齐齐愣神,都没从陌生的称谓里醒味过来。 陆蘅晨本来就认为他们这样家庭关系是充满隐忧的,格外格外在意,“听说舅舅还没有结婚,将来结婚了也一定是个好爸爸。” 许陶然心口被猛揪着,身上处处酸酸作痛,许鹤苓的家庭、他家夜晚的灯光、印花纸巾……如走马般,样样开始有强烈的排他性。 “我是坚持不婚的,也没准备要孩子。” 许陶然和张陆都惊到,特别是许陶然,陆蘅晨也瞠目,“啊,这是……” “个人选择。” 许陶然自始至终没被许鹤苓看一眼,脚下仿佛自动蜿蜒来一条退路。后知后觉,他在办公室鼓励了半天,教自己坦荡面对张陆父母的底气,而她也未猜疑他不爱自己,不会有他把自己往外推的失落。 席间,张君泽又跟许鹤苓询问古字古画,说逸事掌故,一个会找话题,一个样样都能谈一谈。 张君泽很欣赏许鹤苓身上沉稳娴静的气质,谈吐举止不带半点官僚气和庸俗气,又有身份地位的加持,是可以交朋友的。 而许鹤苓已有鲜明的感触——然然被怠慢了。 饭局已到尾声,许鹤苓说,“然然,程朱给爸爸送文件来了,你帮爸爸取一下。” 许陶然微惊,愣愣反应,“噢。” 陆蘅晨听他仍以“爸爸”自居,略尴尬,“小陆,陪然然去呀。” “好。” 许陶然回眸一眼,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忽觉气氛冷却,许鹤苓面对张君泽和陆蘅晨两人,侧影孤毅,像极了在进行某种无声对峙,取文件是有意把她支开。 等从程朱手里拿来资料,许鹤苓他们已经等在大厅,温温细语,和气无异常。 “拿到了?那跟叔叔阿姨道别。” 许陶然说罢,许鹤苓道,“我带然然先走了。” 半点不拖泥带水的态度,许陶然一头雾水。 “许叔叔,我送你们。”张陆喊许鹤苓,眼睛却看着许陶然,张君泽和陆蘅晨也跟着送出门。 “我怎么了?”许陶然发现许鹤苓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一直笑着注视自己,一个异性长辈,目光深深地紧紧看着自己,却不会令她不适,莫名安心于他眼神里的宠爱与鼓励。 “怎么了?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么?” 许鹤苓不慌不忙,迟迟回答,“只是说了一个爸爸该说的话。” 爸爸该说的话,她爸爸不帮她说,许鹤苓为她说了。许陶然有一点受伤,更多是温暖和好奇。 许鹤苓却暂得心安,他清楚,这种心安是建立在许陶然人生痛苦上的,极不道德,可他就是有了这种真切感受,就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