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朱由校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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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果然如您预料的一样,孙传庭继续添火了。」 八月末,当一人的声音在永昌府的山中驿道旁响起,一份关于四川的消息也出现在了洪承畴的手中。 三十六的洪承畴平步青云,面相上也显得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刚刚而立之年。 他手上拿着的是关于孙传庭惩治夔州府、重庆府贪官污吏的邸报。 邸报上一个个简单的文字,汇成了一串并不平凡的数字。 【论罪官员一百七十五名……】 「可惜了……」 望着邸报,洪承畴把放下,嘴里说着可惜的话。 站在他旁边,木增之子的木懿也恭维道: 「这孙传庭若是给经略写一封信,经略一出手,或许还能把火降下来,眼下他却自己开始拱火了。」 「是有些可惜……」洪承畴把邸报丢到了一旁茶火炉中,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洪承畴和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可不一样,他的目标可不是小小的经略,而是内阁首辅。 他要做内阁首辅,自然要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文官势力。 投靠顾党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看出来齐王对顾党很不满了,而燕山派他又融不进去。 他本想着利用孙传庭的手书来串联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来弄出一个小党派,然后四人共同登阁,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他可以确定,只要四人形成一个小党派,四人入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却因为孙传庭的执拗脾气,这个计划落了个空,他心里自然可惜。 齐王党不能参加,燕山派加不进去,浙党和东林碰都不能碰,这就让他有些为难了。 在他估计中,估计收拾完东吁,他就差不多可以入阁了,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也不算多了。 没点势力就入阁,最后孙承宗就是他的下场,哪怕入了阁,再有能力也是一个边缘人。 他得想个办法,在入阁前培养点自己的文臣势力。 「再等等看……」 洪承畴眯了眯眼睛,默默在心里给孙传庭延了一段时间。 他还是觉得孙传庭最后会顶不住压力,而选择向自己三人求援,因为这是对文武平衡影响最小的选择,除非齐王出手。 这里面最大的变数是朱由检,或者说是身处高位的人。 所谓的权谋,说白了就是高位之人吩咐一件事,下面绞尽脑汁的去想,去争斗罢了。 高位之人的无心之言也有心,有心之言更有心。 总之在齐王不出手的情况下,孙传庭的退路基本只有两条,要么去西北避难,要么就是写信求援。 洪承畴、杨文岳、孙传庭、吴阿衡…… 他们这四个人的组合,可不比任何一方势力弱。 只要五军都督府不出手,在京朝臣又算得了什么…… 「火药局的事情你去办,选在远离城池的地方。」 「是!」 望着火炉之中邸报被燃尽的场景,洪承畴对木懿交代了一声,而木懿也老实应下。 洪承畴收回了目光,将目光放到了驿站旁边那条不足七尺宽的依山驿道上。 不管怎么说,他最关键的还是修路,然后把东吁拿下。 拿下东吁才是他入阁最关键的垫脚石,先拿下东吁,再组建势力也不会迟到哪里去。 至于孙传庭那边的窘境? 局势是他自己造成的,有什么后果,他比洪承畴更清楚,况且现在该急的不是他,而是…… 「砰!」 「老子 今天就要上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 西宁城内,伴随着曹文诏拍案而起的声音响起,这个为朝廷镇守西陲,和孙传庭共事好几年的武将算是忍不住了。 孙传庭干的什么事,帮的什么人,他不相信京里的人不知道。 别人不帮他说话,他曹文诏得帮。 只是他刚刚拍案而起,他弟弟曹文耀立马拦住了他,连声劝阻道: 「大哥,武不干政啊!再说殿下不是在京城里帮忙拉偏架吗?」 九月的西宁城风沙大,呼呼的风声吹得嘈杂,搞得曹文诏都有些「耳背」了。 「我不干政,我就是单纯觉得西北缺了一个经略。」 曹文诏清楚自己不能干政,但他也知道孙传庭和普通的文官不一样,他是可以上马领兵作战的人。 既然西南有经略,东北也有经略,那西北的经略也必不可缺。 「我要向满都督上疏,请朝廷给西北安排一位经略!」 曹文诏喊完就让人起草奏疏,而曹文耀听到也没有资格阻拦。 很快一队塘骑就从西宁城带着一份奏疏跑向了宁夏,没过一天,这奏疏就出现在了宁夏北军都督府内,出现在了满桂的案头上。 「这群人……」 看着案头上的五六份奏疏,满桂倍感头疼。 这些奏疏有来自西宁的,也有来自肃州的,还有来自朔方和九原、五原的。 反正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西北缺了一个经略,北军都督府诸将请朝廷调一个经略来西北。 虽然这样等同于是给满桂添了堵,但下面的人也清楚,如果孙传庭真的重新以经略的身份来西北,那满桂估计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人。 有经略代表什么?代表有仗打啊! 把孙传庭调过来,不管是打乌斯藏,还是打西域,打漠北,总之北军都督府能打的地方有很多。 这么一来、孙传庭没事了,北军都督府有战功捞了,京城那边也消停了,一举三得。 不过满桂也清楚,就算要打,眼下也不是北军都督府打,而是东军都督府和上直都督府要打。 东北的建虏可是安生了好几年,再不打都要成精了。 之所以不打,还是因为朝廷的钱粮不足以支撑东北发动大战。 东北都不行,那就更别提西北了。 不过,不打也没事,反正他暂时也不想打,总之得声援一下孙传庭,好歹也是以前的同袍。 想到这里,满桂只能一脸为难的把奏疏推到了都督府参军的面前: 「唉,下面的人都这么说,我也不能专断独行,这奏疏你让人发往京城吧。」 「是!」参军心知肚明,也跟着一脸为难的抱走奏疏,转而让塘骑八百里加急把奏疏送往五军都督府。 塘骑日夜狂奔,最终在九月初五的时候将奏疏送到了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留守的将领也没有耽误,在奏疏送抵的下一秒,就让人把奏疏发往了齐王府。 最后展现出来的效果就是这奏疏多番加急下,甚至混合着西北的黄沙,就这样狼狈的出现在了朱由检的案头。 瞧着这份奏疏,朱由检也是无言以对。 不过仔细想来,恐怕这也是西北这帮子大老粗脑中,唯一能想出的「妥善」借口了。 「把这些奏疏都给我驳回,另外告诉满桂,别带头给我瞎胡闹。」 朱由检抬手将奏疏推向陆文昭,而陆文昭也为难道: 「殿下、不给他们个说法,他们恐怕很难消停。」 「难消停就让他们去种树,别没 事找事,孙传庭的事情,朝廷会自己看着办。」 朱由检不好把话说的太明,但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是,卑职知道怎么回复了。」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他作揖之后缓缓退了下去,而朱由检也趁机转头看向了空荡荡的桌椅。 李定国和朱慈燃今日被成德带去都察院了,没了他们两人的陪伴,这殿中倒是有些冷清。 只是冷清归冷清,朱由检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冷清,低头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他这边事情模棱两可,但传回宫里的消息却总是有定数的。 北军都督府上疏的事情,着实让朱由校有些紧张,他害怕武将干政。 不过听到自家弟弟轻轻松松驳回了奏疏后,他便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 坐在养心殿内,经他手处理的奏疏高高一摞,却是再没有一份弹劾孙传庭。 魏忠贤、王体乾站在养心殿外,刘若愚在殿内伴驾,王安留守司礼监。 自从阉党的崔呈秀在政治上倒台,魏忠贤和王体乾也担惊受怕了好一阵。 不过事实证明,只要主人不想动刀,那家中的鹰犬再怎么跋扈,也轮不到旁人惩处。 在司礼监和内廷的一亩三分地上,王体乾和魏忠贤依旧得势。 作为被惩处的老狗,这两条老狗估计最能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清眼下「顾党」的局势。 两人送出一批奏疏,随后在乾清宫门口不远处闲聊。 「你看看这顾党,像不像之前的崔呈秀?」 「像,只不过顾秉谦这条老狗比崔呈秀聪明。」 王体乾询问,魏忠贤作答,二人一副局外人的口吻。 阉党和魏忠贤,实际上在证明一件事情。 制造一个容易被控制的黑手套,并让对方背锅下线,这种事情并不简单。 最少在阉党和魏忠贤这件事情上,朱由检是玩砸了。 他既没有利用魏忠贤的阉党来团结齐楚浙宣昆五党,也没有一口气把阉党和齐楚浙宣昆五党消灭。 朱由检在动刀子,浙党却也不傻。 在他动刀子之前,方从哲就看破了朱由检的想法,姚宗文和施凤来更是在冯铨的指引下瞬间跳反。 到头来,虽然朱由检是收拾了阉党和不少五党成员,但最终没达到把浙党彻底收拾的局面。 反倒是阉党退场,浙党和东林式微,齐王党开始一家独大了起来。 这下好了,原本要收拾浙党,现在却先要收拾膨胀的齐王党,或者说「顾党」了。 说是顾党,然而顾秉谦也是被下面人架起来烤的人物。 权柄会分裂,分裂之后谁吞下去的多,谁就会成为最大的一只出头鸟。 浙党倒了,起来一个东林,东林倒了,起来一个阉党,阉党倒了,又起来一个顾党。 朱由检的手段是很雷厉风行,但党派这玩意消除不了,哪朝哪代都一样。 要不要收拾顾党,是放在朱由检面前需要处理的一个问题。 收拾顾党之后,会不会又冒出一个燕山党,也是他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 官员需要一直换血,党派也是一样,只是这种换血有些耗费执政人的精力了。 朱由检帮助朱由校执政,满打满算,也不过九年的时间,九年的时间他已经斗倒好几个党派,好几个人物了。 时局虽然在改变,但政治斗争的节奏却越来越快。 眼下他还年轻,还能挺住,但等他挺不住的时候,恐怕那个时候,大明又要重蹈覆辙了。 「噔……」 朱由校将一支朱笔放在了笔架上,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显然有些精神疲惫。 「万岁,要不……休息片刻吧?」 站在旁边的刘若愚见状,想劝朱由校休息休息,然而朱由校却抬手表示不用: 「在我手中的奏疏,不足弟弟手中一半,我若处理这些还要休息,那弟弟又该如何呢?」 「继续吧……」 说罢,朱由校继续处理起了奏疏,而接下来这一份,则是来自贵州贵阳府的奏疏。 【贵阳知府袁崇焕上疏,云贵平缅题】 【以臣之遇见,今日南兵食所仰藉者,四川粮尔耳,然道路险阻,此为一不便,臣以为可调琉球粮秣走珠水支援云南。】 【国内大旱,四川为之疲累,此为二不便,臣以为当蠲免四川全境赋税,与民更始。】 【交趾粮秣走陆路入云南,此为三不便,可走海运,绕珠水前往昆明府。】 【交趾新复,然洪经略对交趾南人苛刻,此为四不便,臣以为当宽爱当地百姓,以王化服民。】 【以臣所见,此四不便若是解决,以缅甸之弱,无须开山凿路,只需派大将领兵三万,走陆路直扑缅甸,岁许即刻收复缅甸全境。】 「夸夸其谈……」 当朱由校看到这个贵阳知府袁崇焕的奏疏时,第一反应便是「夸夸其谈」。 如果是以前的他,这样的奏疏他都懒得回复,但眼下经过金铉的直谏,朱由校稍微虚心了不少,因此虽然瞧不上对方,却还是回批道: 【得旨:琉球粮秣调往云南,广东、福建灾民又该如何安抚?】 【蠲免四川全境赋税,川东灾民又该如何安抚?】 【交趾走陆路入云南不过一千二百余里,绕道走珠水需走水路五千余里,费时费力,多此一举。】 【交趾南人多次反叛,若以王化服民而该民复而又叛,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缅甸雄兵数十万,高山密林胜过云贵数倍,若是不修府道而孤军深入,贼寇袭扰粮道,我军如何自处?汝言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 【齐王之策,已然万全,汝当饶为之,亦善为之】 面对袁崇焕吹嘘三万人马可平缅甸的奏疏,朱由校以「齐王之策,已然万全,汝当饶为之,亦善为之」为结尾。 这句话的意思是,齐王的策略已经是最好的,你身为贵阳知府,先踏踏实实的管好贵阳,别扯这些和自己辖地没用的东西。 可以说,朱由校已经很给袁崇焕面子了。 他没直接驳回,反而提笔写了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在告诉袁崇焕别好高骛远了。 「把这奏疏发回去吧,这人想法虽然不错,但大多都是空想,也不过如此罢了。」 朱由校将奏疏推到一旁,而刘若愚也点头让人将奏疏发回。 不过在发回后,朱由校又想起了奏疏里面一些内容的事情,因此开口对刘若愚询问道: 「孙传庭巡抚广东之后向朝廷索粮,琉球府的粮秣运去广东没有?」 「回万岁,琉球府没有这么多粮秣,齐王殿下命人从国帑调三百万两从吕宋、交趾购粮运往了广东,眼下灾民已经吃上赈灾粮秣了。」 刘若愚回答,而朱由校听到后微微颌首表示满意。 「还是弟弟办事周全,令我放心。」 「今岁的钱粮征收也已经开始了吧?」朱由校一边取出下一本奏疏,一边询问。 「回万岁,尚未开始,还需要等一场秋雨,钦天监的官员说大概会在九月的中旬开始。」 刘若愚 老实回应,紧接着又笑着说起了一些轻松地事情: 「入秋以来,各地下了好几场雨,便是干了三年的陕西、山西都连下了好几场。」 「四川更是在孙巡抚惩戒贪官之后,全省下了三日的大雨,连青草都长出来了。」 「瞧这样子,明年说不定会旱情减退也说不定。」 刘若愚的话让朱由校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若是旱情能消退,朝廷倒是能腾出手来收拾建虏了。」 「放任他们在奴儿干五年时间了,听闻他们凭借番薯、蜀黍,已经勉强自给自足了。」 「再放任下去,恐怕老奴又要南下叩关了。」 建虏毕竟让大明收获了几场大败,朱由校一直耿耿于怀也不奇怪,刘若愚心里清楚,因此也笑道: 「明岁旱情若是波及能控制在三省以内,说不定无须万岁您开口,殿下便交上一份「平虏奏疏」了。」 「呵呵,倒也是……」朱由校笑着合上了一份奏疏,不过合上之余,他也想起了孙传庭,于是问道: 「你刚才说孙传庭在四川砍了不少贪官?」 「是的万岁,七月以来,孙巡抚在夔州府、重庆府、潼川府、遵义府、泸州府、叙州府、永宁府、顺庆府收拾了大小四百余名贪官污吏,抄出白银七十余万两,米麦一百六十余万石,所有钱粮尽数用在当地赈灾了。」刘若愚老实回答。 「这么多?」听到这数额,朱由校吃了一惊。 毕竟川东地区在大旱开始的时候,就被洪承畴以工代赈,充作军队民夫南下交趾,并且在当地安居乐业了。 仔细算来,后续虽然从汉中迁入了不少百姓,但川东百姓一直没有超过两百万。 八府之地,一百九十余万人,居然能被人贪墨七十余万两白银,一百六十余万米麦,这如何让人不震惊? 「牵扯了多少人?」 朱由校问了一句,而刘若愚也颔首回答道: 「齐王府那边发给司礼监的奏疏里,好像是牵扯了三千多人,都发配朔方府制造水泥去了。」 「制造水泥……」朱由校轻轻点头,又询问道: 「孙传庭从去岁开始,一共抓了多少人?」 「回万岁,具体情况奴婢不清楚,但听说是有三千多人了,牵扯了五万多人……」 刘若愚的一句话让朱由校稍微叹了一口气: 「抓了这么多人,牵扯了这么多人,倒也难怪有这么多人盼着他离开。」 「是啊……」刘若愚也有些感叹,而朱由校反问道:「弟弟没什么安排吗?」 「除了前些日子的安排,近来倒是没有什么安排。」刘若愚先回答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 「近来顾阁老告病假在家休养了两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件事不满。」 「……」听到这话,朱由校略微皱眉,他没有立马回应刘若愚,而是低头处理了一份奏疏,然后才岔开话题道: 「杨镐什么时候返京?」 「据说是冬月初三从汉城出发,大概冬月十五抵达登州,不过殿下没有令其返京,而是让他先回家过个年,然后准备册封他为伯爵。」 刘若愚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去,恐怕许多人都会有意见。 得益于朝鲜之役时丁应泰等人的造谣,许多人都以为杨镐和麻贵这个组合打的不行。 结果仔细一看蔚山之战的结果,杨镐和麻贵上疏中,明军真实战死一千多人,伤三千多人,日军之中,他们自己人的记载是六万人中死伤近两万。 至于萨尔浒之战,以当时杨镐掌握的兵马数量,权力,钱 粮,别说杨镐了,就是把现在的朱由检、洪承畴、孙传庭拉上去也得输,谁上谁都得输。 朱由检要给杨镐追伯爵,算是感谢他在萨尔浒一战里,帮万历皇帝背锅,以及他坐镇朝鲜这几年太平无事了。 朱由校听过朱由检给杨镐的辩罪,也自然清楚万历皇帝在萨尔浒之战里担当的角色,因此自然不会拒绝给杨镐封伯的行为了。 「就册封杨镐为虞城伯吧。」 「是……」 朱由校给杨镐这么多年的劳苦功许了一个虞城伯,以文官封伯,他也算是天启朝除熊廷弼外的第二人了。 草草给杨镐定了个伯爵后,朱由校在刘若愚转身准备去吩咐时突然开口道: 「对了,授孙传庭尚方宝剑。」 朱由校的话让刘若愚一愣,不过他很快反映过来,连忙作揖:「是。」 显然,朱由校准备先站台给孙传庭撑腰,而洪承畴的想法注定要失算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29/129715/318559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