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圣诞（一）
圣诞了吗？ 靠着精确的生物钟从睡梦中醒来的林宥恩，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毫无意外，室外还是夜的颜色。在平安夜之前便挂上的各式花环彩灯，仍然在家家户户的门前和窗前闪烁着。 这里的建筑的楼层都不高，据说最高的的建筑是镇政府的行政大楼，也只有四层而已。因此站在独立庭院的窗前就能毫不费力的看清楚北边长夜的星空，以及屋顶的积雪。路旁也堆砌着低矮的雪墙。但都是好久之前下的，已经失去了雪酥松和柔软的质地。 她抬头看着头顶晴朗得一丝云也没有的夜空，心里有点失落。 “……几点了？“ 许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问道。 “六点多一点。“ 林宥恩见他醒了，又回到床边，跪坐在床上低身问他： “今天还是晴天对吗？“ 她想看下雪来着，许筱昨天看了天气预报告诉她说，今天还是晴天，这个晴天或许不能与太阳相处太久时间，但绝不会下雪。 他抬起手捧过她的脸，亲了一口。吻中还带着梦里残存下来的，温暖的潮气。 “嗯，不会下雪。“ 林宥恩颓然地躺倒在他身上，抱着爱人的手臂闷声不吭。 “不下雪的话，教堂广场会更热闹的。还有圣诞市集，一会儿我们出门看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了起来：“对了，礼物还没拆呢！” 说着就把许筱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二人穿着睡衣，坐在圣诞树下的软垫上，拆着昨晚交换的圣诞礼物。 “这个是……项圈？” 是一个金灿灿的，珠光宝气的项圈。项圈基底像是黄金质地的，但似乎又比黄金的硬度要高些，上面交替点缀着红蓝绿三色宝石。圈体有两指宽，整体呈波浪状，拉丝的工艺很细腻，线条流畅而自然，就好像真的是从一片温柔的海浪上剪裁下来一样。从外侧完全看不出项圈内侧其实贴合了柔软的绒布，这在保证美观的同时也兼顾了佩戴的舒适度。 项圈后方合扣的设计很特别，额外还缀有三个连环。许筱好奇地用手拨弄着那几个环。 与她在亲密关系中的那种稚气感不同，林宥恩送礼物总喜欢送一些很老成的东西，比如古董，还有首饰。以及她自己喝不了的酒。 “你自己设计的？“ “嗯，有版权的那种。“她一挑眉，有些得意。这个项圈是之前定制戒指的时候顺道做的，但首饰本身的设计很早之前就完成了。 “那我得去定专门的礼服来搭配了。”这首饰的华丽感与他素来淡雅的风格迥异，但确实好看。 并且他一直有些嫌弃自己的脖颈太过细长了，这种直接环绕在颈部的项圈或许比那种垂坠在锁骨上的颈饰要更适合他。 许筱双手将首饰举到眼前，细细打量着。 林宥恩看他一本正经的沉浸在思索里，忍着坏笑说：“不穿也可以的。” “嗯？”许筱一脸茫然地看她。 “……我是说，这件首饰只能戴给我看。”她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为什么？”许筱有点不以为然，这么美的珠宝只能给她一个人看，有点浪费了。 “反正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她没绷住笑开了，然后问，“要不要试着戴戴看？” 说着她拿起首饰绕到了Omega身后，因为穿的是无领的睡衣，便将项圈扣上了他纤长的脖颈。接着让家政AI调出了镜像仪，让许筱在全息投影中看清自己戴着这件首饰的模样。 “穿着睡衣好像有些破坏效果。”林宥恩趁Omega看着镜像中的自己发愣，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将睡衣向两侧扒开，裸露出了洁白的双肩，以及隐约可见的乳沟。瓷白的皮肤与宝石的光彩交相辉映。 “是不是很美？” 她贴在他的耳边问道。 美人扑扇了两下轻盈的眼睫，捕捉到了Alpha的笑容和嗓音里的不怀好意。于是红着脸轻哼了一声，拉好了自己的衣服，接着手绕到了身后，试图解开项圈的合扣：“我要穿着礼服戴。” “你穿着也会被我扒光。” “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你能不能哪怕有十五分钟，脑子里想点别的？”许筱解下了项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首饰盒里，有些不悦地问。可眉梢眼角里却不自主地漫出甜蜜的光泽。 “五分钟还是可以的。” 许筱不接她的话头，只说：“我的礼物你还没拆呢。” 盒子才拆到一半，她坐回原位接着拆第二层。 “……包得这么严实，”好容易把礼物连同透明外包装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这是……” “相册？” 相册的封面是棕色皮雕的，图案是一个花园，很眼熟。仔细看来，是他们在凤凰山的花园。玻璃花房掩映在灌木丛中。 这是一本动态化的实体相册。每一张相片其实都是几帧连贯的影像。 第一页是她蹲在落地窗前，和一只胖乎乎的松鼠对视的模样。那个时候她只有小小的一团。大概刚被许筱接回来不久。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金色的阳光落在她有些蓬乱的头发上。她伸出了一根手指，想要隔着玻璃戳松鼠鼓囊囊的腮帮子。 他们在凤凰山的院子里有专门的喂食器，喂鸟和喂松鼠，所以即使是万物沉睡的冬季，还是会有小动物在他们家附近出没。这个画面她有些印象，但不太明晰，毕竟那时高级的脑机能几乎完全处于休眠的状态。 然后是她长高了一些，开始学做蛋糕，糊了满脸，手上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拿出蛋糕的时候，没防住手一滑，模具摔落在地上，呆了几秒，便“哇”的一声就哭了。接着是她学着打理花草的照片，练琴时候的照片。许许多多关于日常的记录，甚至他们那次半冷战状态下一起去游乐场，许筱也给她拍了照。 “宥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许筱看着她沉默，又微微笑着的模样，轻声问道。 “……有时候会莫名的很雀跃，大部分时候是觉得很安心。” 林宥恩抬头简短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又低下头去看着那些相片。 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幸福自然是真的。现在的许筱已然明白，与她之间建立了亲密的联系，就注定了想要一直平静地生活是十分奢侈的，但正是这份奢侈，让这些普通的日子显得弥足珍贵。未来有许多波折，或许是他无法想象的，但是只要确定能够拥有彼此参与的人生，他觉得自己就能够坚持下去。 因为知道这联系是紧密且难以割舍的，他才想知道更多的事。例如失败的实验的事情。但是又难以拿捏自己涉入的分寸，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去年没有过圣诞吗，我怎么没看到圣诞节的照片？” “……本来一切都在节前准备好了，结果你在圣诞前突然抽条了，吓了我一跳，那天就带你去了研究所，没赶上过节。” “哦……”她笑着看向他，“那你想和那个时候的我一起过圣诞吗？” “……想啊。”许筱有些愣，不明白她笑里的含义。 “等我一下。” 许筱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站在卧室前敲门，林宥恩就让他先去准备早饭，别耽误一会儿出门。 过了许久，一个小小的人影，穿着迷你的圣诞老人装，从吧台的隔断后探出脑袋来。惊得许筱差点没把手上的沙拉盆打翻。 “你、你怎么……” 许筱看着缩小到四五岁模样的林宥恩，又看着她这一身眼熟的装扮，一时竟不知道先问什么好。 “这套衣服是我在家整理行李的时候翻出来的，我猜是你准备的，就带来了。”面前的娃娃奶声奶气地说着，笑嘻嘻地抬头看他。 这衣服确实是他去年圣诞准备给她穿的，结果一个四岁的小团子一夜之间长成了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这套衣服也就被塞到了衣帽间的深处了。 林宥恩见他呆立在原地，还以为他吓坏了，就说：“……要不，我换回去？“ 许筱这才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 这么小的她，眼睛圆溜溜的，瞳仁又大又黑，跟两颗葡萄似的。鼻梁矮矮的，眼间距也比成年形态要宽。柔软的脸颊蓬发得像个奶白色的面团，和他略有些脆弱的皙白不同，这样的肤色只让人觉得孩子被喂养得很好，凑近了一闻，似乎还有未散去的奶香气。 他伸手理了理她红色的羽绒外衣。然后捏住她的脸。 “就这样吧，”然后眉头一皱，“不过，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林宥恩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许筱把人抱到了餐桌边。桌上已经摆着热好的面包以及奶油浓汤，他又回身将沙拉端了出来，还细心地拿来了儿童餐具。然后坐到她身边，支着脸看她吃饭。 “我们上次去研究所，陶子姐不是说我的退行标记没消失吗？“ “他们说的标记，其实是特定的数据分布形态，之前这种出现这种分布的个体都是处于退行的状态，所以研究人员认为这代表了个体处于退行状态中。” “这是一种唯象的解释，实际上它只描述了现象，没有分析出机理。” “但是出现了我这样的个例，就代表着这种分布也能被这么诠释：拥有这种标记的个体中，有一些拥有着可以自由切换身体成熟度表现的能力。” 听着这样一个模样可爱的宝宝用着小奶音，说着这样艰涩难懂的话语，画面简直诡异得让人想要发笑。 许筱的嘴角不禁浮出笑意，但还是十分配合地问道：“这算是……那次“失败”的实验的收获吗？ “算，”她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对他不端正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 “但是，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