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京起妖祸 第0012章 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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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鼓初起,晓色朦胧,玉京城中列火满门,文武百官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只因大乾当今圣人今日在长宁殿受百官觐见,商榷巽国使臣突然来访之事。 时过破晓,天际泛白,长宁殿前,身着紫、绯两色朝服的文武百官们,肃穆有序的排起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安静的等着那道熟悉的尖锐且洪亮的传唤声。 队伍中,身穿绯色绣熊罴官袍的孟怀安,站在长宁殿前的广场上,心情相当美妙,司主大人给的三天破案期限,结果才过去一天,案子竟然破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当初明知商庆因病告假,还之所以把商庆着急忙慌地传来司里,无外乎是他一个人扛不住司主大人的压力啊! 一来是商庆在司里比较特殊,毕竟司主对商庆的态度他是知晓一二的,十年来对商庆暗中多有照拂。即便这几起案子最终成了悬案,说不定司主也会看在商庆的面子上,他孟怀安起码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这要是被商庆知道了,依商庆的脾性,指不定会指着他鼻子骂上一句老狐狸! 至于第二嘛,孟怀安可是商庆的直属上司,案子又都是发生在平安坊,负责平安坊的商庆,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出了案子,商庆不来都不行。 说句题外话,今年其实是孟怀安的本命年,年初的时候他还特意去求了一卦,占卜的道长说他“变在今秋,否极泰来,仕途亨达,紫绶金鱼”,道长果真诚不欺我,他昨夜回到家中,破天荒地全然不顾夫人反对,态度强硬的小酌了几杯,兴致极高,晚上又奋力大战三百回合,忽值旱地长耕,他夫人连连求饶,两人宛若新婚燕尔。 这不,他此时站在广场上,双手叉着腰,双脚乏力,成了百官中的独一份。 “圣人谕,百官进殿。” 随着一道尖锐且洪亮的熟悉嗓音响起,百官们立刻整衣敛容,鱼贯而入。 孟怀安进得殿内,敛声屏气,神情肃穆。虽说他是京官,却还是头一次上朝,不免忐忑惶恐,因为他不敢想象一会直面圣颜时,会不会表现不佳,错失良机。 刚才他只是悄悄一瞥,见一人端坐于皇座之上,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光壁刺眼龙纹蟒袍裹身,龙颜盛威,诺大的长宁殿内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掌印大监开始按部就班的走起了流程。 队列中,一位紫袍绣朱诺的官员站出身来,“臣有本上奏!” 皇座上那人缓缓开口:“准奏!”,声音虽低,却响彻在整个长宁殿内,余音绕梁。 鸿胪寺卿黄致甫说道:“禀圣人知,巽国使团此番带着国书来朝,如今已经到玉京城外,按照惯例,鸿胪寺已让舒少卿前往城外迎接。虽说巽国与大乾向来交好,也多有使团来朝,然此次使团是巽国太子亲自带队,同行者还有一名巽国大儒以及若干国子监诸生。巽太子言大乾文坛芸萃博大,学海波澜,欲携国子监诸生与我大乾太学院学子进行交流学习,兹事体大,鸿胪寺该如何处置,请圣人示下!” 皇座上那人那人听了,波澜不惊,淡淡的说道:“灯会在即,让使团暂住鸿胪寺吧,三日后,着巽太子长宁殿觐见。” 鸿胪寺卿黄致甫领旨,退回班位不语。 巽国使团之事论完,接着一位绯袍言官便站了出来,铿锵直谏: “启奏圣人,臣听闻城中近日有妖物作祟,连续作案,致使一人身亡多人受伤,简直骇然听闻。臣要参捉妖司上官惊虹渎职之罪,致使妖物入城,侵扰城民,让圣人蒙尘。” 来了,好家伙,还真是开门见山,不留余地啊。孟怀安在队列中听得眼皮直跳,他的位置虽然几乎靠近大殿门口,此番话却无异于在他脑中宛若惊雷咋响,震得他头皮发麻。他这才反应过来,司主看似让他今日一同上朝,实则不然呐。 紧接着一位身穿紫服绣云雁的言官也出列,朗声道:“启奏圣人,臣再请裁撤捉妖司,当年先圣亲设捉妖司,是为荡灭妖族余烬,还我大乾寰宇澄澈。然前有商道中灭妻叛司,损了捉妖司根基,如今上官惊虹又渎职驭下不力,捉妖司实已徒具其名,愧对先圣,当裁撤之。” 大乾的言官们,统属谏台寺,虽品秩普遍不高,却有规谏圣人,拾遗补漏,左右言路,享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等权力。 谏台寺设谏议大夫一名,正四品,左右拾遗各一人,从四品,另有五品以下言官若干。 而刚才上谏的紫服言官正是谏台寺右拾遗褚无忌,虽说“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历来不绝,但是皇座上那人却在裁撤捉妖司一事上从未表态,除此之外,内阁那边虽然报了许多裁撤捉妖司的折子,统统一律留中不发。 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不过这些言官风闻奏事的本事,可见一斑,孟怀安也算是长见识了。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人的背后或许不乏有京兆府陆升象的影子,毕竟这几年,京兆府跟捉妖司已是形同水火。 “上官惊鸿,妖物可抓捕归案?”皇座上那人轻飘飘的开口道,他昨日已看了陆升象递上来的折子。 上官惊虹是大乾唯一的二品捉妖师,官同朝中二品大员,其一身恐怖的实力在这朝堂上,除了钦天监的那位监正大人,恐怕莫有能与之一战者。 当然他完全不相信在他英明神武的治理下,玉京城内还会有妖物作祟,个中缘由,这位大乾圣人心若明镜。 至于只是四品的陆升象能与上官惊虹明着掰手腕,主要还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内阁首辅齐尚真。 内阁置辅臣七人,各有立场。 再说齐尚真跻身首辅位后,向圣人进谏《治国九策》,圣人皆从谏之。于是在之后的十年间里,齐尚真大刀阔斧,先后对京察、吏治、经济、军事、宗室等方面进行了多方面的改革,也取得了不菲的成果。 大乾国祚绵延至今五百余年,积弊已多,其中宗室骄恣、庶官瘝旷、吏治因循、财用大匮最甚。 齐尚真借内阁之手,先后出台了一系列的律法条例,人称《齐律》。 他权衡三教,重用百家,让其各司其职,各主其政,如今的六部九寺,皆有百家之人。大乾国力蒸蒸日上,傲视其余六国,并让与之相邻的巽、泽两国多次来朝进贡,齐尚真居功至伟。 也正是因为如此,齐尚真暗中布局多年,赫然向皇权发起了挑战。这表面上看似是京兆府与捉妖司之争,实则却是相权与皇权之争。当年捉妖司商道中灭妻叛司的背后,实际上是相权的第一次胜利。 上官惊虹立即出了班位,语出惊人,掷地有声,“我大乾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岂容魑魅魍魉放肆!昨日那小妖已然伏诛,它的妖体就在捉妖司内。” 随后话锋突转,眼神犀利地盯着最先搞事情的那名绯袍言官,“刚才于大人说小妖杀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至于那人因何而死,于大人可得问一问陆升象陆大人了,捉妖司能在一日之内让妖物伏诛,不知京兆府能不能在一日内找出幕后真凶,以安亡魂?” 毕竟这案子提前破了,上官惊虹说话的底气十足。不过好在上官惊虹第一时间便将结果告知了那位内阁辅臣,折子只压下一天,并无丝毫影响,也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 上官惊虹昨天仔细研究过商庆的结案报告,虽然费了很大功夫才看明白到底写了些啥玩意,最终他也发现了商庆对朱富贵死因说的另一种推断。其实商庆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朱富贵的真正死因,所以就在结案报告上写了几句自己的推断。 绯袍言官被上官惊虹的气势震慑住,之前还咄咄逼人的强硬,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反倒是京兆府府尹陆升象,此时脸色阴沉难看,当初他在卷宗上朱批“妖物作祟”四个字可不是无的放矢,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是太过高明,非人力所能及。 于是他站出身来,振振有词,“不知上官大人说这句是何用意?既然你捉妖司都说确实是妖物作祟,那跟京兆府又有何干系?” 上官惊虹满脸不屑,言简意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陆升象气极。 而后突然一跪,对着皇座上那人道:“请圣人明察。” 皇座上那人并没有回应,沉默片刻后,“齐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站在文官列首的内阁首辅齐尚真。 一直耸搭着双眼的齐尚真睁开双眼,眼眸深邃不见底,“京兆府和捉妖司虽名字不同,却都是为圣人分忧,守护玉京平安。既然城中有妖物出现伤人,却也是捉妖司守护不力,上官大人理应当罚。” 皇座上那位淡淡开口,“可,上官惊虹罚俸半年!” 上官惊虹对此浑然不在意。今后若要是再有人敢跳出来说裁撤捉妖司,可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妖族余烬,岂是那般容易灭掉的? 玉京城有捉妖司,方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