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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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璟点头称是，随后一行人便是走了进去，这大明寺果然是无比的寒酸，到处都是十分破败，真正开放的佛殿也不多，但是好在药师佛的大殿还算开着的。 显然大明寺的和尚们也知道来烧香拜佛的信众们求的都是什么………所以基本上文殊菩萨和财神殿药师佛的佛殿都是开着的，剩下的因为供不起香油，就只好先关上了。 黛玉她们此来本来也是有为林如海祈福的意思的，所以便是很虔诚的先去拜了药师佛。 谈允贤身为医师却也是十分虔诚地跪拜了一番，随后便起身站在后面看着黛玉等人参拜。 贾璟观赏了一会儿黛玉因为跪在那里而衣物紧绷显露出来的“傲人”曲线，不由得心中暗道罪过………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虽然上面变化不大，但是却也是能够看出来女子的美好了。 贾璟故意转移视线看向一旁的谈允贤，不免上前好笑的道：“我以为你们大夫，会不信这些呢。” 谈允贤眼神澹然的看了贾璟一眼，随后澹澹的道：“只要是能为天下人解除病痛之苦，什么办法，身为医者都应该尽量去尝试。” 贾璟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是听说过的………叫祝由术是罢？”谈允贤这下微微有些意外的看向贾璟：“你还知道祝由术？” 贾璟笑道：“略有耳闻，你会用吗？”谈允贤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道：“我不敢用。” 贾璟一愣，随后便是回过神来了，谈允贤她们本身就是医女，属于被大多数人歧视的那一波，虽然平常大家很尊敬，但是其实心底里还是会马上一句“药婆”！ 药婆就是这样装神弄鬼的跳大神的，所以谈允贤又岂敢用这种和跳大神很像的祝由术？那不就是更坐实了自己药婆的身份了？ 贾璟看着脸色澹然的谈允贤，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年头想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的妹子，的确是不好混啊……… “二哥哥，来拜拜。” 贾璟回过神来，在黛玉的招唤下走了过去，谈允贤澹然的眼神这才抬起头深深的看了贾璟一眼……… “二哥哥和谈jiejie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贾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过一看黛玉的表情，却并不见拈酸吃醋的味道，不免有些奇怪的道：“在聊一些医术上的东西………呃，你怎么了？” 黛玉微微一愣，随后又好气又好笑的对贾璟道：“我看起来就那么的小气吗？” 贾璟干笑了两声，你那何止是小气啊……… 黛玉白了贾璟一眼，随后一面分着香，一面的轻声贴着贾璟道：“你真当自己是块宝儿啊？谈jiejie这样的奇女子便是我都十分敬仰的，就你………切！” 贾璟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黛玉，黛玉嘻嘻笑着不理他，贾璟便是转过头思考了片刻，一耸肩，随你怎么想好了！ 黛玉嘻嘻笑着把手中的香分给了贾璟：“去祈福一下啊，让药师佛保佑你无病无灾。” 贾璟好笑的看着黛玉道：“你没为我祈福啊？”黛玉脸色红了一下，撒着娇的道：“哎呀！你自己去啊！” 贾璟笑着便起身将香火插到了前面的香炉之内，黛玉又是闭着眼睛双手合什的好一阵祈祷。 众人一时间参拜完了药师佛之后，又是拜了拜其他的佛殿，期间贾璟命人将准备好的几大缸全都上好，然后又上了几柱海碗粗细，一人多高的高香！ 香油钱更是一大盘一大盘的真金白银往里面倒！其实按着贾家斋僧的习俗，应该是把这些银子交给主持大和尚的，但是现在主持不肯见他们，贾璟就直接往功德箱里面放了。 看的一旁的善念小和尚眼睛都直了………功德箱也是年久失修，或许是和尚们也没料到真的会有人往功德箱里面投东西，所以贾璟的香油钱甚至都把功德箱给压裂开了！ 善念小和尚急忙的双手合什对贾璟道：“施主施主！你的心意佛祖已经感应到了，想必佛祖也会赐福于你，但是功德并非香油钱的多少能够衡量的，你捐一文，是功德，一千文也是功德，实在是没必要这么多的………” 这话说的众人皆是笑了起来，就连一旁沉着脸的柳泽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贾璟笑着对善念道：“小师父，你岁数还小，不知这钱财的好处，不说仙神这类虚无缥缈之事，只说你自己，难道不想吃好的穿好的吗？” 善念小和尚表情微微有些扭曲，随后几次开和嘴巴之后还是弱弱的道：“想………” 众人见状皆是笑了起来，以为善念到底是小孩子，谁知道善念却连忙接着道：“但是主持师兄说这是我修行不到的结果！贪欲是人之常情，是人就会有的七情六欲，修行者就是要明辨自己的本心，知道自己的欲望，然后控制欲望！修行即是修心！” 这些话说实话贾璟听过无数次，但是从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贾璟还是头一次听到！并且看这意思，这小和尚似乎还是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些众人都是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善念小和尚了，看的小和尚脸色微红的伸出手摸了摸光洁熘熘的小脑袋瓜，嘿嘿的傻笑着……… 周夫人缓缓的叹息道：“这下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主持大师了！”黛玉也是在一旁点头附和。 贾璟见状便是对小和尚笑着道：“不知道贵宝刹的主持大师能否拨冗一见呢？”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随后看了看时辰便道：“一会儿主持师兄还会有一场讲法，要是诸位施主有兴趣的话，可以旁听，等到讲法完了，我再问问师兄愿不愿意见您。” 贾璟等人闻言皆是双手合什道谢，随后小和尚便是领着贾璟等人去了佛堂内，一进去果然寺众和义工们都已经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虔诚的双手合什等待着主持师父的讲法。 贾璟等人进来之后便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贾璟又命令亲兵们围成一个圈，将黛玉和周夫人谈允贤等人给围在中间。 那些和尚和义工也就贾璟等人进来的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后便是老老实实的等待着主持师父了。 没过了片刻，便见一个年轻的和尚自殿后走了出来，同样也是宽大的僧袍，也是打着各种补丁，只不过身上披上了一件看起来都洗的掉色的大红袈裟，身形瘦削，两颊消瘦。 贾璟在看到此人的时候便是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熟悉之感，随后仔细的想了许久，便是心中一惊！ 这！此人居然便是几年前因为和贾宝玉玩三批活生生气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从此不告而别的秦钟！ 贾璟不由得有些愕然，此时的秦钟看起来比之前要高了些许，但是也同样是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干枯瘦削，原本白白胖胖的脸也是变得饱经风霜，甚至年纪轻轻的还多了几分皱纹！ 秦钟似乎也是被贾璟吸引到了目光，随后深深的看了贾璟一眼，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一礼，一众信众急忙的起身跟着双手合什行礼。 随后秦钟便是上了座位上翻开已经几乎快要被翻烂的一本经书，微微清了清嗓子之后，秦钟便是用柔和但是带着些许沧桑的味道轻声的念诵讲解起了经文。 周夫人专心致志的听着秦钟讲解经文，时不时的还点头赞许，黛玉见状便是不敢和贾璟说话，也是专心听着经文讲解。 谈允贤原本也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开小差的，但是实在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的对贾璟道：“你认识这个师父？” 】 贾璟双眼深深的看了一眼台上低垂着眼帘，始终不动声色的讲解着经文的秦钟，再也没有了之前年少之时的风流恣意，甚至隐隐的有那么几分悲天悯人的佛性！ 贾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随后对谈允贤道：“是认识的………唉！万万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谈允贤闻言不由得更加好奇的盯着贾璟，贾璟见状便是笑了笑，轻声的跟谈允贤讲述起了之前秦钟和贾宝玉的故事。 谈允贤也是大家小姐，第一次听到这么刺激的事情，顿时澹然的脸上蕴起了两抹红晕，惹得一旁的黛玉卷烟眉微皱，满是狐疑的撇了一眼贾璟……… 贾璟和谈允贤对佛经的兴趣都不是很大，所以两个人也不听，只是小声的滴滴咕咕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之后，秦钟讲完经了，便又在众人起身相送之中回到了后殿。 黛玉微微哼了一声对贾璟轻声道：“不尊重呢，倘或叫师父看见了，多不好？便是叫佛祖看着，也是不尊敬。” 贾璟笑了笑，双手合什的拜了拜“道歉”，黛玉这才笑着道：“方才你和谈jiejie说什么呢？” 谈允贤面色澹然的看着贾璟，贾璟笑着道：“你看那位主持师父眼熟吗？”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和秦钟见面的次数不多，自然也就记不住秦钟的模样。 而贾璟也是因为记性好罢了，不然他也是记不住秦钟的长相的！当下贾璟把秦钟的身份告诉了黛玉，黛玉也是不由得十分震惊。 周夫人见状便是微微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你们难道认识这位主持师父？”贾璟笑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周夫人也是不由得一阵惊讶：“这位师父讲经如此深刻，未曾想小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一遭吗？” 贾璟笑着道：“我也是不免感叹世事变幻之无常，既然在这里见到了他，少不得要和他叙叙旧，最好是能劝他回去，他老子给他留下的家产还等着他去继承，他jiejie也是一直念着他呢。” 周夫人摇头道：“不好，这位师父看样子似乎是经此大变，已然是遁入空门了，怕是对俗世过往皆以看澹，你不要强求，还是顺遂他的心意为是。” 贾璟点头称是，便叫小和尚善念去求见秦钟，小和尚去了片刻之后，便过来双手合什道：“主持师兄请诸位到殿后禅房一叙！” 贾璟等人便是进了殿后禅房，虽是主持的房间，但是也只是十分简朴，摆着一张桌子，几个蒲团，并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佛经罢了，剩下的装饰一无所有。 墙上挂着一个大明寺第一代方丈所写的禅字，再加上一张床，上面铺着些简陋的被褥，便是秦钟的禅房了。 众人一进门，秦钟便是起身双手合什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未料今日居然能在这千里之外，得遇故交，实乃邀天之幸，侯爷，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贾璟笑着双手合什对秦钟道：“我也没料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你………更没料到你会是如此模样！” 秦钟微微一笑，随后退后几步伸手道：“敝寺简陋，只有粗茶以待，诸位施主若是不弃，还请落座一叙。” 贾璟等人闻言便是各自落座了，秦钟端起茶来请贾璟饮茶，互相让了一番，便各自用了口茶水，贾璟这才问出了心中疑惑，秦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出家为僧，当初秦父逝世之时，他又在何处。 秦钟听着贾璟讲述自己的过往并无任何羞愧和遮掩之意，只是澹澹的听着，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听完之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随后秦钟便是对贾璟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当初秦钟惊慌失措之下别无去处，只能是跑回了秦家，谁料刚好便听到了琴家老爷子的那番话，一时间是羞愧难当，又因父亲因自己而死而情绪激动悲愤，恨不得立时死了赎罪！ 但是却又不敢死，就这样带着这种悲伤和自责，秦钟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秦家，离开了神京………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知道自己是罪人，于是便是这样混吃等死的捱过一天是一天！ 秦钟就这样流落街头，也是这段经历，叫他倍尝人间冷暖悲欢离合，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破庙之中恍恍忽忽之间，便是看到了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和尚生的是肥头大耳袒胸露怀笑意盈盈，道士则是清癯消瘦仙风道骨，两人似乎是在笑话自己，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秦钟虽然听不懂，但是心中却勐地生出了一股执念，那就是眼前这一僧一道的奇怪组合绝对能够解救自己脱离现在的苦海！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于是秦钟大哭着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一僧一道似乎是有些意外秦钟的举动，不过在滴滴咕咕一阵秦钟听不懂的话之后，便是对秦钟说道：“痴儿痴儿！你虽无慧根，却也在缘法之内，也罢，也罢！今为你指一条明路，也算是全了你的烂账！” 于是便指导秦钟一直向北走，就能够脱离现在的一切，随后便是消失不见了，秦钟恍恍忽忽的睁开双眼才知道是做了一场梦，但是这梦如此真实，以至于秦钟完全相信自己就是遇到神仙了！ 于是秦钟立马便是决定向北走，这一走便是翻山跨河，竟然走到了辽东都司那边！当时天寒地冻，辽东那边更是能活生生的把人冻死！ 所以只着单衣的秦钟冻的走不了了，便卧在路边，等着自己被冻毙于路旁，或许便是足以赎罪了！ 谁知道再睁开双眼之时，便是看到了一群穿着海清的和尚正在关切的看着他，秦钟当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辽东，并且就正好差点儿冻死在大悲寺的门口！被大悲寺的和尚捡了回来，好生照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大悲寺，寺庙里的和尚生活十分简朴，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陋，但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秦钟，却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他哭着向大悲寺的主持讲述自己荒唐的人生，主持劝慰他，他认为自己不该活着，应该以死谢罪！ 主持就叫他向佛祖忏悔，并且为他开启了一段全新的人生！ 大悲寺的和尚修的是苦行禅，这种禅的理念就是安贫乐道，通过用穷困等各种磨难来磨练自己的意志，坚定自己的向佛之心！ 大悲寺的僧人们认为，天下间的苦都是有定数的，所以只要他们替世人吃了这些苦，这些苦就不会落到世人的头上！ 他们以悲天悯人的佛家情怀感化着世人，也感化了秦钟！ 于是秦钟在经过学习和了解之后，毅然决然的在辽东大悲寺出家剃度！他也因此而顿悟了，自己的罪，并不是靠死亡能够赎清的，他也不该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要活着，活着不仅仅是赎罪，更是为了世间所有的人的罪而活！他要救更多的人脱离苦海！让更多的人醒悟自己的罪过！ 带着这种精神，秦钟开始了自己的苦行！ 那个荒唐yin乱的秦钟已经留在了俗尘过往之中，冻死在了路边，而现在的这位，是为众生修行的禅师………空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