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历史小说 - 昭华山河在线阅读 - 第一卷 第9章 我带你回家

第一卷 第9章 我带你回家

    这会儿不但白露,沈芷兮也愣住了。

    她惊讶于顾沅还有这样的过往,亦心疼他将那些苦楚深藏于心,伪装成疏狂不羁的模样。

    顾沅接着说:“所以你们最好把人交给我,若是敢伤了他,你们也别想活。”

    赵玄然冷声道:“姓顾的,我给了你逃出生天的机会,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今天这人,我杀定了!”

    顾沅眉头微皱:“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锦衣卫就会炸开墓道口,殿下若是想把自己也搭进去,不妨一试。”

    他的话云淡风轻,就像跟对方在聊今天燕都城的菜价涨了多少,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那便试试吧!”赵玄然取出袖中连弩,右手依然持匕首抵在顾长安颈部。

    话音未落,沈芷兮扣动了手铳的扳机,不偏不倚打在赵玄然肩头。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顾沅以最快速度救下顾长安。

    与此同时,赵玄然忍着肩上的痛楚,对着沈芷兮扳动手中的连弩。

    一切都是事发突然,沈芷兮根本来不及躲闪,而顾沅也来不及救她。

    仿佛赵玄然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步。

    下一刻,一支羽箭没入少女胸前。

    沈芷兮顿觉昏昏沉沉,她拼命想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但她伤势过重,还是倒在了顾沅怀中。

    顾沅垂眸望向她胸前的箭伤,沉默不语。

    尽管如此,沈芷兮还是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张无措。

    她愕然,以往的顾沅,就算身处绝境之中也不会显得这样忙乱。

    紧接着,一阵喧哗声从墓道中传来。

    是陆燃手下的锦衣卫!

    白露回头一看,成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行离去。

    她暗道不好,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亦是束手无策。

    白露现在能做到的只有救出赵玄然。

    急匆匆赶来的陆燃没能追上白露和赵玄然,只见到身受重伤的沈芷兮和眉头紧锁的顾沅。

    “怎么回事?殿下她……”陆燃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沅的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时暮,交代你一件事,帮我……把叔父送出去。”

    “那你们呢?”陆燃心急如焚道。

    顾沅解释道:“殿下受了重伤,你出去以后立刻派人去找萧太医,余下的事回头再跟你说。”

    陆燃虽说很是担心,但还是依照他的计划,先将昏迷不醒的顾长安救了出去。

    “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在……剔你的骨……你流了很多血……你说……那是梦……还是现实……”鲜血顺着沈芷兮的嘴角不断涌出,她却依旧笑着说,“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我不想让你经历第二遍了……不想了……”

    顾沅眸中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发颤的双手轻抚着她的脸。

    “你别走……别走……”沈芷兮缓缓闭上眼。

    顾沅抱起因失血过多浑身冰冷的少女,轻声呢喃着:“殿下,我带你回家。”

    与此同时,躺在榻上的顾念秋猛地睁开双眸。

    眸色是可怖的血红色。

    顾沅抱着毫无生气的长公主从定陵出来,在外边接应的陆璟也吃了一惊:“殿下出什么事了?”

    顾沅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陆大人,劳烦您备一辆马车送殿下回城。”

    他不多说,陆璟也不好多问,只是命人备车送他们回去。

    马车后面跟着一只八尾猫,陆璟还在琢磨这算不算祥瑞,灵猫就转瞬即逝了。

    就像从前许多年,它悄悄跟在她身后。

    顾沅那边情况却并不算好。

    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间变得沉郁起来。

    当年在乱葬岗的时候,他都没有而今这般颓丧绝望。

    萧太医得知长公主受伤的消息,连忙赶到宣华宫,不眠不休救治一夜,直至天明,她的病情才稍有起色。

    第三天夜里,沈芷兮醒转过来,身边睡着的是守了她三天三夜的顾沅。

    他自幼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警觉性也高,沈芷兮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见他又要起身照顾自己,沈芷兮连忙摆摆手:“不用的,我就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现在已经没事了。”

    很长的梦。

    顾沅连日来悬着的心刚放下,又被她说的“做梦”吓了一跳:“殿下可是被梦魇着了?”

    沈芷兮摇摇头:“我都说了没事了,放心,我自己的身子骨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

    “还说没事,你那天状况很不好……”顾沅欲言又止。

    沈芷兮笑笑:“我当然知道,流了很多血,是不是?”

    顾沅沉默不语。许久,他才轻声道:“殿下,你答应我,以后莫要以身试险了。”

    沈芷兮点头道:“我答应你。”

    顾沅:“嗯。”

    过不多时,沈芷兮试探着问道:“你在定陵地宫里说过,你曾经在乱葬岗……那些事,是真是假?”

    顾沅没有否认:“都过去了。”

    “是……是因为什么?”沈芷兮纤细手指轻抚上顾沅的脸,忽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重复问道:“是因为什么?”

    “贞元十三年,倭寇入境劫掠,我和顾家的人失散了。那一年,我四岁。”

    沈芷兮眼尾洇开一圈红痕,泪水无声滑落。

    “四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我被倭寇扔到了乱葬岗,这帮畜生想看我被野狗分而食之,但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

    “然后我就学着去和野狗抢食吃,这样的日子过了很长时间,多长时间我自己也记不得了。”

    “后来,顾家的人找到了我,好在我还活着,我没有成为野狗果腹之食,我活下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两行清泪悄然滑过沈芷兮的脸颊:“阿沅,你很厉害,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

    顾沅无声笑笑,一滴冰冷的泪悄悄落下。

    骤然间,两人听到角落里有猫在叫。

    一声又一声。

    沈芷兮一愣,“不会是灵猫前辈跟过来了吧?”

    顾沅过去看了一眼,回来时就抱着一只体态娇小轻盈的白猫,“八尾猫认主,殿下说过要养着它,这不就跟着来了。”

    沈芷兮轻轻抚摸着小猫,“猫前辈,在定陵地宫里说好了,我养你一辈子。”

    灵猫“喵呜”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就叫亭曈,如何?”

    灵猫很愉快地接受了“亭曈”这个新名字。

    “白露和赵玄然呢?”沈芷兮问。

    “没抓住。”顾沅简短解释了一下那夜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沈芷兮“嗯”了一声,“先前见着这个白露便觉得很是面熟,而今想想,此人我倒是见过。”

    顾沅笑笑,“景和元年为先帝修筑陵寝时,殿下曾经召见过她。”

    “不是这件事。”沈芷兮摇摇头,“是在这之前。”

    顾沅微怔。

    “贞元二十三年茗清入宫的时候曾和我说过,她有一个jiejie是落音楼里唱曲的小娘,唤作白露,后来入宫做了宫女。”

    顾沅顺手拿了块绿豆糕吃,“能确定是她吗?”

    “她跟茗清很像。”

    “哪儿像?”

    “骨子里像。”

    顾沅:“……”

    他吃完绿豆糕,茗清也进来了,“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沈芷兮点一点头。

    茗清看看脸上挂着泪痕还在吃点心的顾沅,再看看面色稍有些红润的沈芷兮,局促不安地开口道:“殿下……”

    “怎么了?”

    “那个……您需不需要取水来沐浴……”茗清压低声音道。

    顾沅赶紧抓起一块糕点就要告辞,“告辞了殿下。”

    沈芷兮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这儿的糕点竟如此好吃吗?”

    顾沅回眸望向她,笑道:“因为这糕点是殿下那里的,才好吃。”

    “好像……也有点道理。”

    “走了,晚上做个好梦。”顾沅笑容灿烂道。

    茗清见自家殿下望着顾沅的背影怔怔出神,一时兴起脱口而出:“殿下,我看顾大人对您可非同一般啊。”

    “怎么讲?”沈芷兮拿起一块绿豆糕,尝了尝。

    除了比宫外的甜一些,似乎也没有别的味道。

    “您想啊,顾大人想吃绿豆糕,他不会自己上街去买吗?”

    沈芷兮轻笑,“你不了解他,阿沅向来不喜甜点。”

    茗清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就更耐人寻味了,他不喜欢甜点,为何还要拿您的糕点呢?”

    沈芷兮面色绯红,她当然知道顾沅这么做的用意。

    不是因为他喜欢吃甜点。

    而是这甜点是她送给他的。

    思及此处,沈芷兮不禁莞尔。

    茗清见殿下一会儿害羞得脸通红,一会儿又激动得跟个孩子似的,还是决定换个话题。

    “殿下,您当年是如何认识顾大人的?”

    沈芷兮:“……”

    小丫头这话题好像换了,又好像没换。

    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xue,觉得头更疼了。

    茗清见状也没再打扰殿下,替她铺好床便退了出去。

    沈芷兮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顾沅离开前给她说了一句“好梦”,她晚上还真的就做了一场梦。

    这是……哪里?

    此时此刻她仿若身处一艘在海上迷失方向的巨舰之上,动不得分毫。

    她想开口说话,但与上次见到淮南王不同,此时此刻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片朦朦胧胧的雾霭中,她见到了一位与她容貌相仿的白衣少女。

    “你在透过我这副躯壳,看着谁?”

    少女本就生了一副清冷寡淡的面容,再加上身着白衣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梦里,着实有些吓人。

    沈芷兮:你谁啊?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吗?

    少女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我就是死人,未见得我会被自己吓到。”

    沈芷兮:“……”

    “我是北魏晋阳王之女元长歌。”

    似是知道她在梦境中无法言语,元长歌接着解释道:“我说一下我的故事吧,你知道了我的故事,就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梦中了。”

    元长歌凝望着那个与她十分相像的少女,顷刻间,她的一生如走马灯一般缓缓展开。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珍视我如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