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将喷子进行到底
听说沈树人自己想出了一些对后续新式火铳的设计要求,宋应星和周铁胆等人都还是有点诧异的,连忙表示愿意仔细聆听。 沈树人之前虽然也表现出过火器技术方面的远见,不过主要是零敲碎打,改个刺刀、子弹、零碎附件之类,还从没展示过对枪械整体设计的天赋。 看到众人表情和反应,沈树人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倒是不以为意,直接拿出一张他最近随便画的草图,还有几条文字描述,一边解说道: “如今的鲁密铳,就算反复改良,终究还是装填缓慢。原本分装弹药,至少三四十息开一次火,用火绳的老式火铳,六十息都有。 鲁密铳改用纸弹壳定装之后,已经快了不少,但至少还要近二十息。 相比之下,鞑子那些骑射勇士,接敌爆发时射连珠箭,三四息就能放一箭,不瞄准随手乱射那种。就算稍稍瞄准,五六息也能射出一箭了。 所以我就想,眼下如果有办法改良出新的火铳,射程、火力、精准度,暂时都可以搁置,第一要解决的还是射速。 面对骑兵,弓弩不过临阵三矢,鸟铳要是连这个密度都做不到,以后大规模野战、阵战,被敌军冲到近前,火器之利起码浪费大半。 本官带兵两年,但不得不说此前也是运气好,没有遇到过第一流的强敌,也没跟拥有大规模骑兵的大军作战。将来遇到李自成、张献忠,甚至鞑子,就不是之前二贺和刘希尧那么好对付的了,火器必须加强射速。” 宋应星等人对这个努力方向并没有异议,他们也大致看了看沈树人的草图,画得比较抽象,好在是用尺规画的,倒不至于歪歪扭扭。 宋应星琢磨了几秒,就看懂了,追问道:“所以,道台希望的加快射速之法,竟是指望把枪管截断、从底部装填弹药?这思路,倒是跟大炮上用的子母铳佛郎机,有点类似了。” 沈树人原本对明朝的火炮发展史也不是太了解,他也没用过佛郎机,听了宋应星这评语,他也不由有些惊讶。 他当初刚到黄州半年,就收服了郑成功当小弟,有郑成功给他搞红夷大炮。沈树人这也算是由奢入俭难,一上来就用了质量更好更先进的存在,便懒得再去找上一个时代的佛郎机了。 他便忍不住反问:“什么?佛郎机便有从后面装弹的么?具体是什么样的?那为什么红夷大炮上反而没见过?” 宋应星信手拈来,给他随手画了个草图,一边说道:“这图老夫具体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这么画的吧,老夫也是从毕侍郎的《军器图说》上看来的。” 沈树人看得很认真,只见宋应星画的是一个跟后世毛瑟步枪结构差不多的、弹仓顶部有开口,可以把预装好火药和炮弹的弹膛(子铳)、直接塞到炮管的炮尾处,与炮管连接起来。上面还有些用于固定的卡榫锁止机构。 子铳后面,还有一块跟前面炮管一体铸就的实心铁,就是阻挡子铳被后坐力弹飞用的,毕竟开火的时候,子铳受到的反冲力,跟炮弹受到的向前的力,是一样大的,需要非常强的刚性锁止机构来抵住(不多解释了,见本段图)。 沈树人摸着胡渣子沉吟思索,探讨地问:“看起来,这从后装填的法子倒也挺成熟的,无非是一个母铳要多配几个子铳,换着用——那为什么后来的红夷大炮反而没用这个办法呢? 就算是佛郎机,五月份的时候贺一龙败退时,我军也曾缴获两门因为过于沉重、敌军撤退时带不走的千斤佛郎机,也没见过这种子母铳的后装填。本官倒是听说过子母铳,但一直以为子铳也是从炮管前面塞进去的。” 宋应星得意地摇摇头,趁机卖弄道:“您有所不知了,这佛郎机用子母铳,也只在三百斤和更小的型号上用,千斤佛郎机就已经不行了,因为这种漏气漏火太严重,打不远,还容易烧伤炮手。 至于红夷大炮,动辄三五千斤、装药十几斤,那么大的威力,谁敢用装弹子铳和炮管母铳分离的设计?一旦发射,子铳被往后推的力根本抵不住,无异于直接在炮位上炸开十斤火药,怕不是炮手都得炸死!” 沈树人点点头,也很快反应过来:后膛装填,说到底还是个气密性不好、后坐力也不容易卸的问题。 不过,从宋应星这番话也可以逆推出:威力越大的枪炮,越需要炮膛底部严丝合缝、稳固一体。而威力越小的火器,这方面才能宽松一些。 想通了这一点后,沈树人也意识到,这和他自己最初的构想,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后膛装填枪不是不能造,而是高膛压的不能造,低膛压还是可以的。 正如20世纪初期,原本当时各国都是在跟步枪、机枪打交道,而步枪、机枪的枪管尾部枪机,在开火瞬间都是锁死的、不会后退。 但到了一战末期,冲锋枪出现后,冲锋枪的尾部枪机就是“惯性闭锁”的,也就是不是彻底锁死,被后坐力一推就会滑动。 冲锋枪的好处就是可以低后坐力快速连发,坏处就是耐受的膛压低,所以只能用发射药装药量少得多的手枪弹,有效射程也近得多。 同理,近代在后膛枪械出现时,最早克服后膛缺陷的,也都是手枪、喷子。比如那种长得跟吃鸡里s686样子差不多的老式双管猎枪、还有后来改良的杠杆式步枪、左轮手枪,都是最早一批从枪管底部装弹的品种。 这些枪,也都不需要什么工业歌命之后的技术储备,就靠着拿破仑战争前那点工业底子,便已经造得出来了。 相比之下,倒是很多穿越小说里很喜欢搞的拉膛线搞线膛枪,看起来反而麻烦一些。米尼弹那种自攻膛线的子弹,历史上也要大约19世纪中期、第二次工业歌命之后才有,比沈树人想要的这些东西反而难度高不少。 在讨论中捋顺了思路,沈树人也就趁机正式提出自己的需求:“所以,本官也没想造装药多、射程远的新火器,只要能实现后装,最好还能预装多发弹丸、快速供弹。 比如搞个卡簧拨轮,再搞一个蜂巢状的弹巢,中间一根轴,边上一圈六个子铳空位,扳机扣一下就转六分之一圈……” 沈树人一边说,一边补充描描画画,把他心目中的后装填喷子和左轮手枪画了出来。 当然,他心里也有数,他如今的工业精度和钢铁质量、加工出来的手枪,肯定比西方18世纪末的转轮手枪精度更差。气密性也就更差。 西方人最早的左轮枪,一开火弹巢就冒出滚滚黑白烟,到了他这儿,估计不光会往后冒浓烟,还会直接冒出火来呢。 估计到时候用左轮枪的枪手,都得戴个防火隔热好一点的手套,防止手上的皮肤被开枪时往后冒的火烧伤。 宋应星显然也是懂行的,听完沈树人描述,他也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把三百斤佛郎机小型化到三斤重后、搞成转轮弹巢供弹”的产品样子。 所以他也不由皱着眉头,跟沈树人把上述担心说了:“……大人,这事儿不得不慎呐,如今的鸟铳,有效射程好歹还能有一百五十步,用霰弹便只有七八十步了。 这还是对付无甲之人。要是用霰弹对重甲,杀伤不过三十步,这也是您之前和二贺交战总结过的。 现在再改成后膛漏气漏火,老夫以一体式佛郎机和子母铳佛郎机的威力对比类推,至少又要泄掉三分之一的火药推力,甚至更多。 到时候用独头弹是完全没用了,又没准头又没射程,完全就是鸡肋。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用霰弹,而新枪配霰弹,射程进一步削弱,怕是只能二十步破重甲、四十步伤轻甲。这连弓弩射程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要之何用?” 宋应星算是看出来了,这么低膛压,根本造不了“步枪”,造出来的只能是手枪和喷子。 但沈树人听完,却完全不失望,反而沾沾自喜:看看,宋应星都预估了,这种武器至少还有40步的无甲目标强效杀伤距离、20步的重甲杀伤,这就说明造出来的希望很大!这就够了! 后世的手枪,喷子,不也就50米有效杀伤?折合到明朝可不也就40步? 他要求也不高,很随和地说:“射程近一点也无所谓,射程近,无非就是将来没法靠这种武器以步抗骑、没法跟鞑子的弓骑兵游斗。 但眼下我们要对付的,还是流贼为主,能够提供近战接敌之前、最后时刻的几轮凶猛火力,就足够了。另外,既然膛压低了、射程近、装药少,我看枪管也没必要像原来那么长了。 原本都是五尺长管,新的可以减到三尺,这样骑兵在马背上也能用。如果再短,甚至能单手用,就跟手铳差不多了。 将来造好之后,咱也不给轻骑、弓骑配备,就专给冲锋近战的骑兵配,可不比三眼铳好使得多?” 明朝的三眼铳,就是枪管非常短的,但柄很长。因为管子短,那玩意儿的射程比手枪更可怜,所以就是给近战骑兵配的,三下喷完后就要当长柄铁锤抡了。 沈树人要是能搞出中等长度枪管的卡宾枪喷子,或者干脆就是发射霰弹铁砂的左轮手枪,近战突击绝对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