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回 秋爽斋咏白海棠,黛玉苦思成佳作
“罚,罚!”晴雯被姐妹们拖着,不由自主地往屋里去,无可奈何地道,“只要不让我作诗,任你们怎么罚都成!” “那可不成!本来就是要作诗的,不罚你做诗罚什么!”探春不依不饶地道。 “姐妹们可饶了我吧,”晴雯再求饶道,“我才学了几天的字?何时学过做诗了?让我做诗,不如罚我给你们一人缝个香袋吧。” “不成,不成!”探春依然不依不饶,“我们才刚商定了,以后每月初二、十六都要起诗社,难不成你要每次都躲出去?就从今天学起来吧,先给我们做首来看看。” “呃……”晴雯也是笑了。 依她的性子,每月不过两次诗社,就是再多几次,她也躲得出去。可现在她可不敢如此说。 “看在晴jiejie给咱们送了两盆这样的好花的份上,三meimei还是饶过她吧?” 一直没多说话的黛玉打圆场道,“恰好咱们还没有选定题目,如今就咏起它来吧?晴jiejie的确没学过做诗,不过字还不错,咱们就罚她帮咱们誊录如何?” “正是,正是,正是这个道理。”晴雯赶紧就坡下驴。 这meimei不是白认的,关键时刻她真上。 探春也不过跟晴雯取笑,又不好真逼晴雯做诗,若是做不出来,岂不是当众让人没脸? 于是笑道:“今儿且先饶过jiejie,日后必要学起来的,咱们闺中又没有多少事做,写诗作赋也是一件正经大事。” 众人嬉笑着拥了晴雯进屋里,当下便拟了咏海棠为题,不善作诗的迎春限韵,惜春监场,晴雯誊录。 迎春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诗集来,又随手一揭,竟是一首七言律,于是定了众人都做七言律。 她又随手指了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出一个字来。” 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果真随口说了个“门”字。 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起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 说着,她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 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 晴雯瞅着迎春这番神cao作,简直都要笑了。 这个“二木头”姑娘,果然是个万事不费心思的性子,任什么事都是随意来的。 随手翻书定律,随意指人限韵,随便抽出韵字,这般怕麻烦,不愿动脑子,遇事都是这般处置。 难怪日后的姻缘也被人随意定下,最终竟是被丈夫随意打骂而死的。 若是她能自己立起来,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思谋筹划,该是不会结局那样悲惨吧?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子很难再变了。 侍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给宝玉、黛玉、宝钗、探春四个。 迎春又命丫鬟点起一支三寸来长、灯草粗细的“梦甜香”来,笑道:“以此为限,若香燃尽还未做出来,可是要罚的。” 宝玉、宝钗、探春三个各自悄然思索,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又去院里看一会儿白海棠,又和丫鬟们说笑一番。 宝玉在回廊上背着手踱来踱去,看黛玉只顾顽笑,生怕她到时做不出又自气恼,因道:“她们可是都有了,你只管蹲在那潮地上作什么?” 黛玉瞥了他一眼,脆声道:“你别管我,只管做你的去。” 宝玉见探春和宝钗都誊写了出来,又向黛玉道:“了不得!香只剩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我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 说着,他也走回桌案前写了。 李纨看了眼黛玉,催道:“我们要看诗了,若是看完了你还不交卷,是必罚的。” 黛玉仍然埋头不理,于是众人先看探春的诗稿,见其上写道: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为韵: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众人称赞一回,再看宝钗的,见稿上写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众人再称赞一番,又看宝玉的,见他写道: 秋容淡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敢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看完诗,按照惯例自然要评论一番。 宝玉瞅了瞅仍伫立在白海棠下,默然无声的黛玉,笑道:“依我看,还是三meimei的好。” 李纨虽不善作,却善评阅优劣,平常也公道,又兼顾着亲戚情面,自然要推宝钗,道是:“宝姑娘的诗,看着有身份。” 因又朝黛玉道:“潇湘妃子可有了?姐妹们可都做出来了。” 黛玉好似刚回了神,走至案前,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 那傲娇的小模样,惹得晴雯心底暗笑。 黛玉一直是这样好胜的小女儿心态,因为宝钗的存在让她心里不爽,总想在各个方面胜过她。 林晴雯不必去看,也知道她写的什么。 不光是她的咏海棠诗,就是另外三位作的,她也熟得很。 后世多少红学大家以研读红楼为生,还有人专门研究红楼诗词。 书中的每一首诗,每一副对联,每一篇赋都被人拿来细细钻研,非要从中研读出曹公在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来。 拜他们所赐,林晴雯对书中的诗词也是耳熟能详,几乎达到了每一首都能背诵的程度。 李纨念着黛玉的诗稿,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试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宝玉喝道:“看看这句,‘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只这句便让人倾倒,难为她从何处想来?” 众人也齐声叫好,都道:“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潇湘妃子所作此诗当为上。” /129/129164/3216164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