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言情小说 - 朕的宫女手很白在线阅读 - 89:从容貌而言,其实很难看出是亲兄弟

89:从容貌而言,其实很难看出是亲兄弟

    等到她估摸着皇帝可能下朝已经在上书房了,才叫上人出门。

    华春得知她是要去上哪里后,边走边劝。

    “娘娘,虽说皇上许您去上书房伺候,可今日裕王要进宫来,您还是不要去了吧。”

    皑皑雪花飘落在齐瞻月的黑发上,她抬头看了看天,白茫茫一片,紧了紧自己的氅袍带子。

    “我心里慌得很,我得去。”

    说罢已经钻进了轿子。

    华春没有办法,只得吩咐起轿。

    等到了上书房时,门口倒是很平静,还有两个无纹绵衫袍的小太监在扫雪,于庆却是候在门口,连院也没进。

    远远见到轿子,就知道是婧妃娘娘。

    齐瞻月下了轿,于庆赶紧上前打千行礼。

    “婧主儿,您怎么来了?”

    齐瞻月端正捧着手炉,脸和那雪色无异,问到。

    “裕王可已进去了?”

    于庆哪怕这么多年总是波澜不惊,听到婧妃这样问,眉峰还是抽搐了一下,接着却连答话的声音都低了两分,好似在压着声调。

    “回娘娘,裕王已经在里面了。”

    齐瞻月深呼吸了口气。

    “那我在院里等皇上。”

    于庆听闻,脸上骤然有些惊悚,破天荒第一次把齐瞻月给拦了下来。

    齐瞻月看着横在面前的胳膊,止住了脚步并没有生气。

    而于庆哪怕在这雪天里,额头也要下汗了,话语都有些颤抖,婧妃来上书房侍奉茶水,那是皇帝早就默许了,即使是议政时,皇帝也许婧妃呆在后面的偏殿打发时间。

    “婧主儿,奴才今儿熊心豹子胆,不得不拦您,还请婧主儿不要怪罪。”

    齐瞻月见他为难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无奈,努力放缓了语气解释。

    “你放心,我只站在院中,不听也不出声。”

    于庆摇摇头,想了想婧妃这个人,虽没有让开,却还是把胳膊放下了,苦口婆心劝到。

    “娘娘,您听奴才一句,今天就不要进去了,甚至最好当没有裕王进宫这回事。”

    齐瞻月听完叹了口气,刚才在永安宫门口,华春的劝说和现在于庆的话,她明白,都是知道她曾经被太后许给裕王的尴尬处境,都是真心实意怕她被牵连,希望她不要淌这浑水。

    于庆难得叫了句娘娘,可等了许久,却听对面的人讲。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皇上。”

    上书房内,赵靖并没有坐在那方案牍后面,而是背着手站在堂中,而他对面也站了一个人。

    从容貌而言,其实很难看出是亲兄弟,赵端长他十多岁,容貌早已不如他那般年轻,更何况还有数十年的囚禁。

    赵端原本长相也周正,只是如今那憔悴的脸庞,因常年困于室内是一种没有生气的惨白,眼圈发青,脸颊凹陷,颧骨凸起,棱角分明,比之十多年前,是一张会让人觉得很阴鸷的脸。

    可曾经的赵端,稳坐太子,也是一个极其圆滑的人,脸上永远有若有若无的笑,待人客气,比之赵靖不知道要懂得为人处世多少。

    可如今,这光阴不但削去了他的皮rou筋骨,连外面那层面具也给剥去了。

    赵端就这么直白地和赵靖对视着,不阿谀奉承,甚至连个好脸都没有。

    屋里氛围凝滞,是因为,赵端至踏进这上书房后,一直没有行礼参拜。

    上书房门窗紧闭,院中的侍卫太监都给遣走了,房内只有三个人,皇家两兄弟以及领侍卫内大臣孙信,裕王正是他领进来的,缘由自然是孙信要时刻贴身保护赵靖的安危,哪怕对面的人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不例外。

    只是一关上殿门,屋内黯淡无光,孙信站在墙角,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眼见皇帝与裕王僵持实在太久,孙信不得已才开头提醒。

    “王爷,您该给皇上行礼。”

    特别今天是赵靖登上皇位后,第一次见裕王,按理按制,赵端都该跪下行君臣叩拜大礼。

    站立许久的裕王猛然转过头,眼眶乌黑却像怨鬼一样盯着孙信,他胡茬刚刮了,还泛着青色,薄唇上下一搭,声音不大,却全是怒火。

    “狗奴才,想你们孙家也是世代忠臣,你也曾是先帝器重的御前侍卫,如今却成了他的走狗,跟着他狼狈为jian,谋权篡位!”

    “放肆!!”

    房内一声厉呵,震得人头脑发晕。

    孙信连忙跪下,话语急促。

    “王爷,不可胡言啊!”

    赵靖盯着那张脸,努力压制着脾气,嗓子眼里憋出一点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孙信一手掌着佩刀,一手拉着裕王的胳膊要他一同跪下,却被那大病还未抽丝干净的人猛地甩开。

    赵端胸间闷痛,空洞的咳嗽两声,脸因用劲浮现了点诡异的血色,他瞥了孙信一眼,才喘息着回看过赵靖。

    裕王看着那依然年轻,却被自己挑拨出怒气的脸,顾不得呼吸不畅,讽刺狂悖地笑了起来,听得孙信好似肺中也被灌了雪水,冰痛抖骨。

    “赵靖,你以为我在西行山就什么都不知道?”

    “谁不知皇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当初查案无奈赏你的吏部、刑部差事,后面欠款缴回大半,还不是说撤就撤?会把皇位传给你?那圣旨谁知是不是你乘父皇病中昏迷,自己编纂的?父皇临了前可是在你的沁夏园!!”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孙信低着头,声音也在颤抖。

    “王爷!!!”

    可赵靖阴沉着一张脸,并没有说话,只是手握成拳已在身后略略发抖。

    赵端这十多年的苦楚好似寻到了一个发泄口,他继续说到。

    “你以为我不知你干了些什么勾当?父皇病重,老五刚从西北领军回来,你不让他面圣,还让丰台大营的人把他扣了!整个京城都被九门提督佟竹筠封锁了,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敢说不是你的授意?”

    “当时在父皇榻前,在场的老四老六老九,如今两个加上有军权的老五被你圈禁在宗人府,一个被你收买做了内侍省总领大臣,你让佟竹筠封了京城,不就是怕篡改圣旨,京城乱了,你被老五讨伐?!”

    这些传言,从未停止过,可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把这些话甩到赵靖的脸上,他神色发黑,太阳xue已在跳动,喉咙低沉吼了几个字。

    “疯病呓语!”

    赵端听此却是笑得更大声了。

    “赵靖,你不忠不孝,其实大可不必放了我出来演出一副骨rou亲情来,别人不明白,我看得清楚,这皇位是你偷来的,老九那个混账,为了安然享乐归顺你,可我不会!我当年陪着父皇在马背上亲征时,你不过还在襁褓喝奶!如今抢了这皇位,真当没人戳你脊梁骨了?!”

    赵端接连说了许多话,气息早就不稳了,边咳边言,唾沫横飞。

    其实这些夺嫡的传言,他只是听说的,可他就是信,信赵靖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全然刻意忽略连太后在他倒台后都在扶持赵靖的事实。

    他情愿去认,是赵靖用手段夺了这皇位,也不愿相信先帝废了他,最后选的是老七。

    是这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仰他鼻息的人。

    他的眼球好似泵出眼眶,浑黄布满血丝,是不肯接受现实的绝望,是要发泄这么多年痛处的疯狂。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如今却身份对调,还得对这个人俯首称臣。

    成王败寇,裕王的结局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书写完了,甚至他的夺嫡之争根本都没有牵扯到赵靖,那时与他相争的,是老大与老三。

    可他们这群为兄的倒了,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老四到老七轮回逃不出宿命继续上演新的夺嫡争斗。

    他接受了被废的输局,却接受不了是赵靖最后赢了。

    可对面的帝王被他如此冒犯,没有他预想中的勃然大怒,只是绷着张脸。

    赵端心里腹诲,果然是当了皇帝,这么些年赵靖那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居然也进步了。

    他略微收了那讽刺的笑,扬起骨锋rou薄的下颚,十足藐视,继续刺激着老七。

    “连你当初郡王的身份都是我给你要来的,谁知你忘恩负义,居然在背后构陷我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来啊,你既然敢弑父,不如今天连我也一并杀了。”

    十多年的囚禁并没有叫裕王平心静气,反而入了魔,各种莫须有的帽子只管往对面的人身上丢,好像丢出去一点,自己就能松快一些。

    赵靖也不知,裕王对他的怨念居然如此之深,咬了咬牙。

    “朕对你,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我呸!”

    “你如此编排先帝与朕,无君无父,若想死,真当朕不敢成全你?”

    他是皇帝,哪怕是兄弟的生杀大权自然也在他手里,可这话却把赵端逼得更是魔障,热血冲头,嚷嚷起来。

    “你当年,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

    孙信听完这句,只觉得大事不妙,接着就听到骨头捏得脆响的声音,腰上传来动静,抬头一看,皇帝已抽出了他那把佩刀,直接架在了裕王的脖子上。

    孙信瞬间吓傻了。

    先帝晚年,授命他辅佐赵靖,护七皇子安危登上皇位,他也是参与了不少夺嫡的,可那时老四和老七的争斗,大多是暗地的波诡算计,内里兄弟之情早烂成腐rou了,却从没撕破那张面皮。

    可现如今这场面,说来皇帝还算是裕王带大的,十多年不相近,一见面却是如此剑拔弩张提刀相逼。

    他如何有能力能阻止?

    磕头大声劝到。

    “皇上,不可啊,不可啊!!”

    而孙信刚绝望地喊完这句话,那紧闭的殿门突然就被推开。

    风雪和光亮涌灌而至,吹得血液冲头的三个男人一阵哆嗦。

    一清瘦的月白身影钻入这修罗地狱,越过站立跪爬的两个人,直愣愣扑跪在了拿刀的皇帝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柔弱的声音伴着那鹅毛雪花传来。

    “皇上,请您看在裕王尚在病中,是糊涂言语,宽恕他吧。”

    赵靖的身子又陡然地绷紧,握刀的手没有移动,却是不可置信下看,声音已有些咬牙切齿。

    “你在给这混账东西求情?!”

    齐瞻月紧紧搂着男人坚硬的腿骨,以羸弱的躯体阻拦他的步伐,声音颤抖,却没有犹豫。

    “太后娘娘于齐家有恩,臣妾斗胆,求您饶了裕王。 ”

    齐瞻月此时,实在是顾不得自身处境和安危,拼命刻意挑着他最不愿听的话去冒犯一个皇帝的忌讳,只盼皇帝能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赵靖见齐瞻月冲进来,居然是给裕王求情,想起她曾经的身份,那怒火早烧得比裕王刚才的胡言乱语还要热烈,某种层面上,他绝对不愿意赵端见到齐瞻月,完全没有想到齐瞻月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进来,还说这些冒大不韪的话。

    “谁许你进来的!!!”

    寒冷入室,赵端也冷静两分,看着架在自己肩头明晃晃的刀,又看了看那蜷缩抱着赵靖的身影,明白了过来,嗬呼冷笑一声。

    “哦,便是这个女人,曾经也是本王的,如今你倒是不嫌膈应,愿意收到你的后宫,无父无兄,这话该是说谁?”

    这句话终于是让赵靖最后一点理智消失殆尽,他双眼发红,抬腿就要再往前一步。

    上书房内却爆发出一句尖锐的哭腔。

    “皇上!!!”

    齐瞻月的身体实在是过于娇小,她所有的重量都倚在赵靖的那只腿上,却还是被带着在地上摩擦了两寸。

    她满脸惊惧,落下泪,尖叫喊着他,感受到男人被这么一打断又僵硬了,才抽噎抖着声线。

    “皇上,皇上,是臣妾恬不知耻,不顾身份要给裕王求情,您若生气,踹臣妾一脚,或者砍臣妾一刀吧,求您了!求您!”

    她求得悲切,此刻她情愿她那番话激怒赵靖,让他把刀落在自己的背脊之上

    他这一生,注定亲情断绝,兄弟缘薄,她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背上弑兄的罪名!

    赵靖脑子嗡嗡作响,许久才听明白齐瞻月的苦苦哀求。

    可女子那悲切急迫的话一说完,他突然就冷静了,怒火顺着四肢沿着刀锋融到了屋外的漫天白雪之中。

    他反应过来,齐瞻月究竟在做什么、

    她不顾自己,转移着他的注意力,要用她那消瘦的身躯来承受这场僵局中他的怒火。

    空中只有寒风与上下翻飞的雪花。

    哐噹一声,那把佩刀被扔在大理石地砖上。

    赵靖没再看赵端,眼睛落于屋外的白雪,声音十分疲惫。

    “太后正在寿康宫等你,你去问安吧。”

    这个死局就这样破了。

    赵端完全不明白,他挑拨了这半天,居然一个女人就把他那生来阴晴不定的弟弟给劝住了,大事化了了,甚至还讲出了太后二字,刻意提醒他。

    太后,赵端自然不能不管,好不容易从德皇殿出来,自然不是为了求死,只不过赵端认为赵靖为了坐稳皇位没那胆子杀他。

    憋了十多年的怨怼猜想,一发泄出来,自己忽而也觉出两分没趣味,毕竟五年前就尘埃落定了,他的这场质问来的太迟了。

    赵端来时没行礼,可此刻却略微福了身,接着才在孙信的陪同下出了上书房。

    齐瞻月还是跪坐在地上抱着赵靖腿的姿势。

    男人目光下落,看着她氅袍和发髻上有一层白雪,也不知她在院中的冰天雪地里候了多久。

    赵靖抬手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刚去关上门,转身齐瞻月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被他吓着了,他知道。

    齐瞻月的胳膊锢着他的腰,十分用力,他僵硬抬起一只胳膊,圈住人,神色伤痛闭上了眼。

    两个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室内相拥着,直到齐瞻月被吓出的眼泪止住了,赵靖才在她耳边开口。

    其实,他很担心齐瞻月在外雪地里站了太久,刚才冲进来那样着急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伤了膝盖,可他蹙着眉,声音低沉,吐出来却是咬着牙。

    “齐瞻月,你在找死!”

    怀中的女子,听到皇帝说出“死”这个字,却连战栗都没有。

    “嗯……”

    两人又沉默抱了会儿,赵靖才压下情绪松开了人。

    “朕现在很恼你,你回去,朕不想看到你。”

    齐瞻月一点没吃味,她知道赵靖不想她见到他那些兄弟阋墙的场面,和他为此所伤的神色。

    她恭敬伏了个礼。

    “那臣妾今晚,在永安宫等您。”

    赵靖挑了挑眉,见她求他去她宫里,还求得一本正经,那些阴霾的情绪又消散不少,话却是不肯答应。

    “犯了这样大的错,还想朕去看你?”

    话语终于是回归了二人的日常,远离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皇家亲情。

    齐瞻月根本没接他的话,只自顾自说到。

    “臣妾知道您还有政务要忙,臣妾等您,多晚都等。”

    说完,也不在意皇帝给个准确的答复,就行礼告退了。

    赵靖看着那月白色的身影融入雪天,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