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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字卷 第五十七节 核心(第二更求月票!)

    盛宴已定。

    朱国祯和缪昌期扬长而去,但已经无关大局。

    尤其是官应震很隐晦的把朱国祯与缪昌期之间的态度差异透露给王永光之后,王永光更是坚定了决心,崇正书院也必须要跟随潮流而动。

    便是没有这场风波,崇正书院也不是觉察不到通惠书院的异动,与龙禁尉关系密切的通惠书院某种意义其实也传递了皇帝的一些意图才对。

    兴奋的学生们几乎热闹了一个通宵,这个时候书院严谨的风纪似乎都起不到作用了,不过齐永泰和官应震都不是死板教条的人,只要同学们行为不太出格,他们都没有干预。

    陈奇瑜和方有度无疑是舍中最得意的两人,三场辩论战中,西园以二比一获胜,但是东园虽败犹荣。

    没有人再在意这一点,他们更关心自己的表现。

    陈奇瑜和方有度表现都可圈可点,尤其是方有度。

    对他来说,这样一个机遇千载难逢,他实现了在诸位大贤和几家书院的优秀学子面前展示自我的机会,或者说,他一跃成名,虽然这个名还显得有些虚无。

    辉煌之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这一场盛会不过是提升了青檀书院的名气,为明年后年吸引更多的优秀学子前来打好了基础,但最终还是要化为后年秋闱和下科春闱,那才是真正的试金石。

    冯紫英看到方有度满面红光的向自己走来时,默默地想道。

    方有度真的很感激冯紫英。

    他觉得他自己活了这十多年,也许有两件事情也许会给自己命运带来巨大改变,第一就是进了青檀书院,第二就是参加了这一轮辩论大赛。

    进青檀书院不用说,整个县里都为之震动,全家上下几乎是用一种饱含深情厚望的目光目送他踏上北上的行程。

    十一两银子并八百零五文铜钱,这将是他三年直到秋闱的所有花费,也是老父亲悍然卖掉了家中仅有两亩水田之后所获,全数交给了自己。

    这份寄托让他倍感压力。

    他必须要出头,秋闱若是不能考中举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家人。

    从歙县到京师,他没敢走陆路,而是从长江上坐船,沿运河进京。

    一路为船上的船夫们洗衣擦拭船舱,以便最大限度的节约花费。

    到京师,十一两银子仍在,八百零五文铜钱只剩下三百二十七文,整整一个半月时间,他手上平添了许多后茧。

    这三年,他没打算过回乡,既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有足够的银钱,这一年下来,饶是他省吃俭用,他也已经花去了二两银子。

    青檀书院再是清贫节俭,但是必要的花销不会少,像笔墨纸砚,一些必要的书籍经义,都少不了。

    这些付出方有度觉得都值得,只要后年的秋闱他能考过,哪怕春闱过不了,甚至再等十年八年年他也熬得起。

    因为只要中了举人,那命运就已经改变,至于说想要中进士,那更多是自己渴望对自身命运的一种拼搏。

    但没人可确定自己秋闱一定能过,如果过不了,方有度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能力留下来再读三年,也许就只能黯然回乡,靠着这个秀才身份在家乡找个塾师西席位子,填补家用了。

    这种迫在眉睫的巨大压力让方有度一直处于一种心力交瘁的状态下,所以当冯紫英出现在书院里时,他是无比痛恨的。

    这等生活无忧的勋贵子弟为何还要来书院读书?哪怕是后面冯紫英的格外努力和自律让方有度观感有所改观,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浓烈的抵触情绪。

    这一切一直到冯紫英拿出了这样一个辩论大赛的构想,而且还力荐他参加预赛乃至最终进入了东园五人组。

    方有度觉得上苍垂青了自己两次。

    不仅仅是辩论大赛带来的名声,更重要的让他觉察到了这是书院在有针对性的为下科秋闱的时政策论作准备了,这意味着秋闱中式书院有更大的优势了。

    有了这样一轮大赛经历,哪怕是自己秋闱真的没过,方有度觉得自己都有很大几率可以留下来参加下一科秋闱,甚至即便是留不了青檀书院,他也有把握到崇正或者通惠这样的书院去学习三年。

    ”方叔,怎么了?”看见方有度目光里的激动兴奋以及一些隐藏的东西,冯紫英大略能感受到。

    前世今生他的经历太过丰富,哪怕他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现在的身份角色,前世中的很多东西在渐渐淡忘,但很多东西却已经成为下意识的直觉了。

    “呃,没什么,紫英,谢谢了。”方有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

    “方叔,我们是同学,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儿见外?何况我并没有作什么啊。”冯紫英浅浅一笑,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肩头:“别想那么多,再说了,真要想感谢山长和掌院,要感谢小弟,那等到方叔你秋闱中式之后再来,如何?”

    方有度不再多言,只是重重的抱住冯紫英肩头,紧了紧,“如果有什么需要愚兄帮忙的,尽管说。”

    “当然,我经义浅薄,众所周知,还得要靠咱们同舍的同学这两年里相助呢,你和虎臣都跑不掉。”

    这宿舍里几位,经义功底最深的还的算是许其勋和方有度这两个来自江南的同学,一个是自幼家传,一个是年少苦读,其他几位都要略逊,冯紫英当然不会“放过”二人。

    陈奇瑜也正在和傅宗龙商讨着什么,转过头来,“紫英,这我可帮不上多大忙了,我自己都还得要加把劲儿,对了,仲伦在说,如果我们再要搞这类辩论,其实可以把云贵边地的山区治理也列入,只不过要想找这方面相关的邸报消息就麻烦了一些。”

    很显然这一次的辩论大赛让陈奇瑜心气也高了许多,而傅宗龙也觉察到了自己未能参加的失策,开始想要弥补了。

    “山长和掌院肯定是能够找到一些以前的相关邸报的,但未必就是我们需要的,肯定要经过大量筛选,但这可以是一个方向。”冯紫英笑了笑,“怎么,仲伦还是对你家乡的情况更感兴趣?”

    “唔,我总觉得我们那边迟早是要出问题的,我来读书之前就曾经听说在播州、水西、永宁宣慰司宛如独立王国,与周边地方冲突不断,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势,前些时日紫英也提到了这一点,我就一直在琢磨,朝廷不可能一直这样姑息养jian纵容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解决这等大患,咱们现在不也可以在这方面先做一些讨论,也算一种尝试嘛。”

    “仲伦,考虑深远啊。”冯紫英当然不会打击对方积极性,“可以向山长和掌院说说,把这方面列入进去,按照山长和掌院的意思,我们这一次经过了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准备,但是还是太粗糙了,很多问题都是浅尝辄止,如果遇上行家,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明年还会有一次这样的大比,那么要求就不能这么低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收集相关的资料,当成一道大题来做,完全可行。”

    仅有的一些记忆还能回忆起,好像云贵川那边这个时间线上是出过不少乱子的。

    只是不清楚大明变成大周,这种格局是变好还是变坏,或者就没变?但冯紫英倾向于即便是有变恐怕也不大,或者可能都是向更坏的方面变化。

    得到冯紫英的支持和鼓励,傅宗龙也是猛力的一挥手,仿佛得到了很大的肯定。

    这种变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陈奇瑜、傅宗龙这两个原来是最不服气的,都渐渐接受了这种结果,其他人自然休提。

    像范景文和贺逢圣也都逐渐将冯紫英纳入为整个东园的领导层,很多问题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了,只是这种情形很多人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而已。

    冯紫英却自家知道自家事,该歇歇了。

    此次盛会风头太劲,后续肯定会有不少麻烦,而练国事也提醒过他,该沉下心来好好读读书了,其他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更合适。

    自己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至于官掌院许诺的休假,还是忍着吧,日后有的是时间,还有一个月就是丙午年了,春假放在一起休息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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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此事臣没办好,……”

    “张卿,不用说了,此事不怪卿。”阴冷的目光从眼瞳中一掠而过,永隆帝瞟了一眼自己那个已经入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鸡一样的儿子,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的确不怪张景秋,让顾秉谦去是自己定的,只是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不堪,而自家儿子遇上这种事情,没有多少经验,也实在难为他了,换一个人在那种场合下恐怕也一样。

    “陛下也不必气恼,微臣觉得此事倒未必是坏事,嗯,当然上午之事不算,下午的情形寿王殿下先前在宫外也和臣谈了,臣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征兆。”张景秋眼如古井,但是话语却字字千钧,“齐永泰和官应震那边,还有崇正书院那边,也许是时候了。”

    “哦?”永隆帝精神一振,“卿请说。”

    “其实陛下也看出来了,何必还要微臣说穿呢?”张景秋笑了起来,“寿王殿下做得很不错,一直坚持到最后,汤宾尹么,跳梁小丑,插标卖首而已,当然,如果这厮另有打算,那另当别论,如果是那样,微臣都要佩服这厮的勇气了。”

    永隆帝听懂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些不明白,挥挥手,“寿王下去吧。”

    如蒙大赦,站在一旁的寿王感激的看了一眼张景秋,又行了一个礼,赶紧退了下去。

    “齐永泰静极思动,怕是想要做些事情,微臣觉得是好事,且看陛下如何容他用他。”张景秋语气越发犀利,“汤宾尹不足挂齿,此人虽然博学,但心性不定,难成大器,若能为陛下所用,自然是好事,若不能,也无关大局,大势在陛下这边,义忠亲王这般做,或许能收一时之利,但从长久看,其势若张,太上皇那边会怎么看?……”

    永隆帝摆摆手,“张卿,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朕不会一直如此,想必很多人也不喜欢朕如此,会让很多人失望的,既然朕在这个位置上,便不能如大哥那样玩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真要堂堂正正的做事。”

    张景秋眉峰一扬,“陛下决定了?”

    “朕早已经决定了,只不过朕一直不想拂逆父皇的意思,父皇一直认为朕性格过于刚硬,朕希望改变父皇的这一印象,但现在看来,好像反而成了某些人咄咄逼人的一种借口了,……”

    永隆帝表情变得有些轻蔑。

    虽然对大哥的种种伎俩很是不屑,但是这不代表自己会轻视大意。

    从宁寿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父皇似乎也对大哥的行径不太满意,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放任这种情况下去,也许父皇就会另有心思,所以拿捏好这个度,既要适当反击,但又不能让父皇觉得自己过于猛烈,甚至可能有其他想法,这才是最难的。

    否则坐在这个位置上,连这点儿手段都应对不了,那自己才真的该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