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生子当如刘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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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驻守琼州三郡?” 陈伏甲心中震惊不已,眼睛瞪的老大,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太用力而磕在了瓷杯杯身,几乎要翻开。 “老师?” 陈伏甲不由得唤了一声,但见着杨仲并不似玩笑神态。 他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瓷杯从手中掉落,陶瓷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汉室列位先帝,真就倒欠昭武两斗气运呗? 杨仲弯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陈伏甲打碎的瓷杯碎片拾起,而自己打碎的那个,却未动半分。 碎片划破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伏甲,可还记得陛下在临行前的朝会上,所言的天下?” “天下?” 陈伏甲一怔,试探问道:“四姓家奴之言?” 杨仲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陈伏甲这才皱眉道: “天下姓刘?” 杨仲缓缓点头:“天下若不姓刘,能姓什么呢?” “东胡!” 陈伏甲脱口而出,而他看见的,却是杨仲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 “东胡,姓什么?” “乞颜?” 陈伏甲刚开口,就意识到不对劲。 当今东胡大可汗出身乞颜部,却并不代表,整个东胡都姓乞颜。 往前推几代,由乞颜部首领担当大可汗,也仅仅传承了三代。 东胡依然是由八部共治。 东胡既然权分八部,难道天下,也要冠以八个姓氏吗? 放在几年前,可能还真是这样,但现在,局势不同以往。 也许从左贤王乞颜构死后,这一切就注定了。 等到东胡南军连战连败,甚至丢了琼州,退守高州的时候,天下,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任由蛮夷蹂躏冠姓的天下了。 杨仲沉声道:“大汉天子姓刘,天下亦姓刘。” 陈伏甲默认了。 不得不承认,收复琼州之后,刘氏天下确实占了那么几分气运。 本来以为皇帝在朝会上发癫,是耍耍小孩脾性一吐心中不快,好让世家重臣们把手收一收,以便安插心腹。 没想到只是以发癫的形式,道出了一个事实。 “那老师是想......” 杨仲摇了摇头,轻声叹息:“老夫没什么想法。” “老夫只是对东胡了解的更多一些,除了乞颜部之外,八部之中位高权重者,便是普六茹部。” “乞颜构身死,南军又遭逢大败,丢了琼州,病种且年迈的大可汗,并不一定能节制普六茹部,如此便会稍微放权,以便缓和内部矛盾。” “除却这些因素,普六茹部经营南方,多造舰船,而高州与琼州之间,仅有部分陆地相连。” “东胡人想要继续维持对大汉的威慑,保留日后继续进取的可能,大可汗必然会令普六茹部调动舰船,封锁琼州附近海域,以限制大汉海贸,同时阻止大汉向南、向西扩土。” “普六茹部定会借此上位,而余下六部,哪个又会甘心?” 陈伏甲做思索状,道: “这么看来,大汉如果以琼州据守,力抗东胡,少说也还能再苟且三年。” 杨仲伸手比出五指: “少则五年。” “攘外必先安内,以东胡目前的情况,大可汗会与大汉求和。” “那......” 陈伏甲试探着问道:“那咱们要答应吗?” 杨仲笑了两声:“不是咱们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得看陛下的意思。” 陈伏甲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之前的情况,是要么当狼要么当狗,基本没有求和的机会,皇帝才能领兵出战。 如果东胡一方主动求和,甚至在妥协中让出部分利益,即便皇帝不答应,朝中大臣多半也有心思。 说不准军心也会思动,毕竟只要言和,那些上了年纪的士卒,就有了归乡的可能。 而且在陈伏甲看来,根本不用即便。 这种情况下,但凡皇帝有点脑子,都会答应。 不答应,难道真要用一州之地反攻天下? 反倒是答应了,便可以修生养息,甚至与东胡约好,大汉出海,往南走走出一片天地。 以皇帝表现出的能力,未尝不能在海外做出一番成就。 “伏甲。” 杨仲的声音将陈伏甲从思绪中拉回: “请老师指教。” “老夫没什么好教的,若君主有能,为人臣者,不要有太多心思。” 杨仲缓缓闭上眼睛,伴着鼻间的草木香,打起了盹: “老夫老了,老了。” “东胡大可汗,也老了。” ----------------- “老了,本汗确实老了。” 乞颜思烈在未央宫中,一动不动的盯着铜镜。 铜镜中的自己,额上布满皱纹,眼皮下垂,微微泛红,满是岁月的痕迹。 但乞颜思烈并没有惊慌无奈,也未曾感叹过世事变迁,只是稍稍皱眉,依然如年轻时那般威严、自信。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后,拿出了一封奏疏。 “张淮阳败了啊。” 乞颜思烈并没有多少表情,微皱的眉头,也为之一松: “胜败乃兵家常事。” “毕竟是灭国之战,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 “只是构儿也死了。” 乞颜思烈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摆弄着面前的巨幅地图。 “大汉......少年天子。” 他从张淮阳的奏疏中,看到了很多东西。 最让他有兴趣的,就是大汉的新皇帝。 张淮阳的败,乞颜构的死,一切都是从新帝登基之后开始。 无论是斩杀权臣夺兵权,还是能屈能伸拜兄弟,又或是主动出击袭大营,都展现了无与伦比的能力、魄力。 在用人与凝聚军心方面,也颇有心得。 “二十岁,与构儿同龄,当真是少年英杰,英果类我。” 乞颜思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种种,又想起了颇有自己几分风采的乞颜构。 最后只是在奏疏上写着乞颜构身死的地方,伸手摸了摸。 抹了抹眼角。 随后继续平静地看向地图: “琼州城,地处琼州边缘,易守难攻,这一仗,还是得让张淮阳来打。” 他唤来一员亲信将领,折出一封空白信纸: “交给张淮阳,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亲信将领不解,脸上只有悲愤之色: “汗王,左贤王身死,皆因张淮阳之过,怎可继续让他领军?!” “大汉覆手可灭,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张淮阳召回问罪,为左贤王准备后事,安抚其余七部!” 乞颜思烈只是拔出自己的马刀,对着油灯晃了晃,映出了狼一般硬朗的下颌: “战争啊,它冷酷无情,不是个东西。” “想要赢,你就得比它更冷酷无情,更不是个东西。” “将这把刀,也交给张淮阳吧。” “汗王!!” 这意味着张淮阳在南方有着绝对自由,如大可汗亲临,即便这几场兵败,别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亲信将领当即不禁惊呼一声,而就在此时,一个东胡人匆忙来报: “汗王,张将军急报,十万火急!!” “南军出了什么事吗?” 乞颜思烈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乞颜构身死、南军连战连败更焦急的消息,难道是南方又生了疫情? “琼州三郡,陷落了!” 大军连战连败,没能让乞颜思烈动容。 儿子死了,没能让乞颜思烈有太多情绪波动。 但听到琼州三郡被汉军攻下后,他的呼吸立时急促了起来,嘴唇发干,额上都渗出了汗水。 甚至于都有些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几乎快要摔倒。 “汗王!汗王!” 信使与亲信将领极为紧张,就要上前搀扶。 乞颜思烈却是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了下来,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大了几分: “无妨!无妨!” 亲信将领见此,依然担忧道: “汗王的身体,当真不要紧吗?” 乞颜思烈已经恢复常态,只是呼吸还有些抽抽: “身体事小,国事弥大,你继续将马刀和信交予张淮阳,另外再去一趟普六茹部,令其调集舰船,封锁琼州海域。” “不,是请普六茹部调集舰船。” “雉鸡羽翼伸展,初露峥嵘,那本汗就看一看,他有没有展翼横绝万里的锐气。” “是!” 亲信将领也知晓事关重大,半分耽误不得,急忙离去。 而信使在传递完急报后,也是告退。 只剩下乞颜思烈一人,慢慢平复着情绪。 他望着地图,盯着与东胡疆土相比,那小小的琼州。 看了良久,直至灯火摇曳,不得不起身更替灯油。 心中种种,百转千回,才最后化作了一句话: “生子当如刘雉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