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二弟啊二弟,你这儿子真敢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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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通往上庸的官道上。 昂扬的号角声响起,军旗飘扬,中间两面旌旗,右边上书四个大字——奉旨讨贼。 左边则书汉丞相、魏公曹cao。 曹魏的将士已经整装列队,精神抖擞。 已经六十岁的曹cao端坐在五舆马车之上,眸光似电,面色阴郁。 身旁的许褚骑着马,膀大魁梧的身形,看起来能把马儿压倒一般。 曹洪、曹休、曹真则分别领着亲卫护送左右。 很明显,他们的心情并不好。 是啊…这蜀中,突然就不打了,改道去驰援襄樊了,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谁的心情能好过? 留守于汉中的夏侯渊、张郃、徐晃均是穿着铠甲,他们行在曹cao的身侧。 “大哥慢走,此去征途遥远,对手又是关羽,急不得。” 很难想象,劝曹cao慢行的竟是以行军速度“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著称的夏侯渊。 “妙才就莫要劝我了。” 曹cao轻摆了下手。“倒是你,为兄走后,驻守汉中你要千万小心,孤观阳平关依山傍水,地势极险,兼之其位于浕水入汉水交汇之处,西、南两面为河流环绕,背依险山,可谓汉中第一雄关。” “守好这里,纵是那大耳贼再是狡诈,诸葛村夫再是计谋百出,汉中无恙!等孤定了襄樊,再回来驰援于你。” 说着话,曹cao不忘伸出胳膊,重重的拍了拍夏侯渊的肩膀。 夏侯渊则拱手。“谨遵丞相所言,渊定守好阳平关。” 夏侯渊是表态了,可张郃与徐晃像是心情烦闷郁结,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长长的叹出口气。 他俩的心情与曹洪、曹休、曹真一样,并不那么畅快。 准备了这么久南下,山地战都练熟了,现在倒好,不攻反守。 这不是放任那大耳贼做大嘛? 自然… 这些副将的心情,曹cao悉数尽收眼底,他扬起手大声重复着那一句。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诸将士随我南下荆襄,荆襄一破,这巴蜀孤立无援,那大耳贼与诸葛村夫成不了气候!” 一席话落下,曹cao挥挥手,庄严激荡的军乐响起,大军继续前行。 不多时,大军消失在官道上,夏侯渊当先领兵离去。 徐晃驾马行至张郃的面前,他给张郃使了个眼色,两人兵马行至一旁。 徐晃方才感慨道:“张将军,果然伱说对了。” 张郃“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正想要一吐胸中的郁结之意。 忽然,背后有人呼唤他俩。 “徐将军、张将军…” 徐晃与张郃转身,是一个熟面孔,是曹cao的一名虎豹骑宿卫。 两人稍显惊讶。 这虎豹骑宿卫却说:“奉丞相之命,给两位带句话,今夜…阳平关外,丞相特地留下一物要送给两位将军,请两位将军独自前往!” 唔… 一番话,此间气氛突然就变得神秘了起来。 当然,这虎豹骑的身份,张郃与徐晃并不怀疑。 事实上,这宿卫也不是第一次替曹cao传讯了。 只是…这一次。 明明丞相已经走了,还邀他二人赴阳平关外,还说留下一物。 留下什么? “不知道,丞相留下何物?一定要深夜才能视人?” “两位将军一去便知。” 徐晃还想问,宿卫已经转身策马离去,奔袭所在…正是曹cao的虎贲军军团。 一时间,张郃与徐晃彼此互视。 越来越多的神秘感,席卷全身。 那边厢。 走远后的曹cao挥了挥手,许褚连忙驾马行至曹cao的马车旁。 曹cao问:“派人告知公明与儁乂了么?” 许褚如实回答:“按照丞相的吩咐,均已告知。” 曹cao微微颔首,却再度问出一句:“妙才那边,灶子都备好了么?” “悉数都备好了…” 听到许褚肯定的回答,曹cao回头,望见那汉中城上空袅袅升起的浓密的炊烟,他终于露出了爽然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心情大好。 人言,曹cao一笑,生死难料! 却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生死难料? … … 成都,左将军府。 刘备与诸葛亮赶回时法正、李严、糜竺、孙乾、简雍、黄忠、严颜等人早已守在门前。 俨然,他们也听说了曹cao退军的消息。 连带着还有几名信使,刘备不到,他们也不敢念出最新的“传书”。 “奏事——” 刘备坐在主位上,糜竺坐在左边次席,诸葛亮坐在糜竺旁边,法正则坐在诸葛亮的身侧,再往下是李严、孙乾、简雍… 单看这个座次,很是讲究。 而随着诸文武跪坐两侧,信使开始禀报。 “两个时辰前收到飞鸽,魏军的确在撤军…” “一个时辰前收到飞鸽,已经可以确定曹cao在撤军的队伍中,且曹洪、曹休、曹真均在…” “半个时辰前收到飞鸽,魏军走过上庸的兵马数量超过十万人。” 听到这儿,刘备百感交集的自语道:“总算…老天对汉室不薄,退的好,退的好。” 方才还在诸葛府,还打算看关麟的第三封答卷。 可刘备与诸葛亮听到曹cao退兵,哪里还能镇定。 连忙就赶回左将军府… 本要传唤诸文武议论此事,倒是不曾想一个个早已守在这里了。 黄忠提议道:“主公,曹cao不在,魏军不敢南下,这正是良机,我军当北上夺下汉中啊。” “不好…”法正连忙提醒:“汉中早晚要夺,可现在时机并未成熟,如今主公更需要的是发展的时间,是坐稳益州的时间。” “三个月来,蜀中人心惶惶,无论是三军将士,还是百姓官员,人人睡不得一个安稳觉,人人都顶着莫大的压力,当此之时…该当让驻守关卡的将士们卸下防备,大肆休整一番,让官员们,让百姓们送出一口气,所谓松弛有度,曹贼南下时,当严阵以待,曹贼退去时也当缓和几分。” 法正说这番话时,手像是不经意间的捂住胸口,稍稍抓了一下,只是这动作很是隐晦并没有被人察觉。 俨然,他的身体…扛着这份压力,也并不轻松。 “我亦是这么认为。” 刘备连忙开口,言语间难掩对“好基友”法正提议的赞许。“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的将士们严阵以待这么几个月,怕是早就绷不住了吧,莫说他们,就是备也是倍感压力,彻夜难眠,孝直说‘松弛有度’…的确该让将士们、让官员们、让百姓们,也让我自己…均卸下防备休整一番,哈哈…” 说着话,刘备浅笑出声。 他一笑,整个朝堂上都笑了。 这是巨大压力之下,释然的笑。 待得笑声落下,刘备就要下令… “主公…”诸葛亮却连忙道:“主公,松懈也不再这一两日,需知,曹cao深谙兵法之道,所谓兵者诡道也,今日他方才撤离,为防其有诈,不妨再观察一、两日…若一、两日曹军并无动向,那再撤去防护,松弛一番也不迟,相信将士们都能够理解。” 这话脱口…刘备微微顿了一下,像是稍稍思索。 旋即,颔首支持。 “孔明的话在理。” 刘备对诸葛亮的态度,是与法正截然不同,是那种对师傅一般尊重的态度。 但凡诸葛亮提议的,刘备无不遵从。 之后,又议论了一会儿有关曹cao退军之事的细节,早上的议会便散去。 众文武走出左将军府时,整个大街上,尽皆欢声一片… “曹cao退了,曹cao退了——” “蜀中保住了,蜀中保住了——” “总算不用再…再遭逢作战了。” “那么…不打仗后,这物价是不是就能降下来一些呢?” 有百姓,也有兵士,更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官员,一些人由衷的呼喊… 一些人则是怀揣着对物价稳定的期翼。 成都百姓…太渴望安定了,在民族内部的争斗上,他们真的并不热衷。 而这些,一句句传入法正的耳畔。 听到这些,他也吁出一口长气。 法正的压力比所有人都大… 刘备是他一手cao持引入蜀中的,他绝不能接受曹cao将他好不容易谋得的一切,悉数夺回。 恰恰,如今这个时间点。 无论怎么打,刘备都不会是曹cao的对手! 这段时间,法正顶着巨大的心里压力。 甚至有两次在处理军务时直接晕厥了过去,还好副官发现的急时,将他救了回来。 请大夫看过之后,只说他是心理压力太大。 法正还特别叮嘱不要将他晕厥的事儿告诉刘备,以免这位“好基友”的担心。 事实上,他什么病,他爹怎么死的,法正太清楚不过了。 可… 人这一辈子能找到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基友,能几次与好基友一道并肩作战? 为了好基友,他法正一定要用这“残存”的身体与意志坚持下去。 『——接下来就是蜀中难题了!』 『——有孔明在,这些…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怎样。 法正突觉心跳加快… 他连忙左右环顾,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迅速的小跑着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先回府…快,要快,也…也请李大夫来!” 法正始终不愿意告诉刘备,他病情的真相,更不愿意告诉刘备他法正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法正担心,一旦告诉了刘备他的病情,刘备出于对他身体的保护,就再不敢委派给他太多、太难的事儿了。 那样,他还如何帮到这个好基友? 他还如何帮好基友克复中原? ——『玄德,玄德!』 这边厢,法正在马车中幽幽的叹息。 那边厢,议会散去,诸葛亮本也要离席,却被刘备喊住。 “孔明还没告诉我,那第三道考题,云旗的答案是什么?” 前面两道考题,云旗回答的如此精辟,正是因此,这第三道,刘备是望眼欲穿那。 只是,诸葛亮露出了一丝为难之意,“主公当真要看么?” “这有何为难?”刘备反问,“云旗前两道题不答挺好的么?一道解了蜀中迫在眉睫的难题,另一道解了蜀中府库空虚的难题…此子的案卷不说惊天地,也可称之为‘泣鬼神’了?这第三道题,孔明如何踟蹰了起来呢?是云旗答得变化后么?” 言语间,刘备添的了几许疑惑。 倒是对关麟的答案更加好奇。 “不是不好,唉…”诸葛亮叹了口气,他环望这左将军府的正堂,人均已散去…唯独剩下他与刘备两人。 诸葛亮这才从怀中取出第三封答卷,他缓缓展开… 刘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字。 心里还嘀咕着,前两个问题云旗是惜字如金,这第三封答卷,事关入蜀后,有功之臣田亩的分配,云旗倒是滔滔不绝起来了?写了这么多字。 却在这时。 诸葛亮指着其中最前面的一列字,将考卷呈给刘备:“主公且看…” 似乎尤自不放心,诸葛亮补充道。 ——“主公千万不要太过惊讶!” 刘备赫然看到了第一列。 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何为摊丁入亩?』 刘备正直疑惑。 可摊丁入亩后的小字,一下子就把刘备给吓住了。 他惊愕的吟出声来——“废…废除人头税,改…改收田税,摊丁入亩?摊…摊丁入亩?” 这… 刘备好像突然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 他的一双眼睛刹那间瞪得浑圆硕大。 ——『云旗…云旗这是不止把手伸向了商贾,更是要把手伸向了氏族啊!』 第二列的文字已经涌入了刘备的眼帘。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永不加赋! “咕咚”一声。 刘备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觉双膝一阵酸软。 当下,他的心头就是一阵惊呼。 『——二弟啊二弟,你这儿子是真敢写啊!』 … … 长沙郡,日头洒在九脊之上,重檐巍峨的长沙郡官署门前。 不知为何,今天这里围了许多人,三五成群的聚集于此。 更有不少人围在那登闻鼓旁,一双双眼睛无比犀利的望着那几日前才敲响的登闻鼓。 诚如合肥之战前… 东吴的推波助澜,只用了几日,就将“合肥赌约”传得整个荆州、整个东吴人尽皆知。 这次也一样。 一句句传言甚嚣尘上,传遍了整个荆州,整个东吴。 什么“关四公子霸道至极欺压良善,仲景神医奄奄一息无力抵挡;” 什么“双双弟子被掳走,义女怒敲登闻鼓,告状无门!” 什么“关二爷教子无方,四公子横行无忌!” 在这等传言的推波助澜下… 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之下,越来越多人的人,涌入这长沙郡的衙署门前,一双双眼睛凝视着这登闻鼓。 他们都知道… 待会儿要敲响登闻鼓的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杏林中人。 这次的杏林中人出奇的团结。 人群中不乏一些远途赶来声援仲景神医的。 因为《伤寒杂病论》影响甚大,张仲景又颇有仁德神医之名,更何况张仲景还做过长沙太守呢? 老太守都被欺负成这样了。 就问你这新长沙郡守管不管? 你若不管,那这些人就直接北上去江陵,去面见关公。 去敲响关府门前的登闻鼓。 他们就要问问关羽,这教子无方的罪名,你背还是不背! 而因为东吴的推波助澜,这件事儿的影响已经不止于“杏林”,乃至于许多道家中人也纷纷赶来,要为张仲景做主! 此刻的人群中已然是议论纷纷。 “——天怒人怨,天怒人怨…” “——这关麟仗着其父是关二爷就如此横行无忌,简直没有王法。” “——今日我等道门人士势必为张老爷子讨回公道,势必要解救张老爷子的弟子,这登闻鼓,没有人敲,我来敲!”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仲景神医已经痊愈了大半,听说是被关四公子写出的医书救下的…” 这话才刚刚脱口。 瞬间,就有无数人对他口诛笔伐:“此人定是那‘逆子’派来的!” “天理昭昭,你竟枉顾真相,做那恶少的爪牙,蛊惑我等…打…把这恶少派来的小子给打出去!” “看还会有人为这恶少说话么?” 顿时间… 一干人,连同吃瓜百姓对那“说真话”者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人再也不敢说话,连滚带爬的逃了。 ——谎言就这样,在舆论之下,它可以轻而易举的遮盖住真话。 ——而当谎言成为一种常态,真话也就成为一种罪,一种毒打! 诸葛瑾也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头暗自庆幸。 局面不错。 事情也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此刻,衙署中的长沙太守廖立,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事实证明这位被诸葛亮评为“楚之良才”,与庞统相提并论的才俊,他的能力远远当不上如此“称谓”。 他感觉他就要疯了…他已经完全处理不了这等状况。 因为西牢狱是关麟接管的。 如今的他并不知道,关麟昨夜已放了张仲景的两名弟子。 他更无从得知,张仲景如今的状况。 而他却不得不面对…整个杏林,整个百姓,乃至于还有“正义感爆棚”的道门中人的声讨。 随着侍卫一声声的通传,他压根就不敢打开官署的大门。 他铁了心,今儿就做缩头乌龟了。 无论谁敲响登闻鼓,就算是登闻鼓被砸了,他也决不开门。 只是… 尚未等待登闻鼓的“隆隆”声响。 当先传来的是“呜呜呜呜——”的声音! ——是唢呐! 这个经由丝绸之路传入大汉的乐器,尚不足百年,可威力已经初现。 在它面前,什么琵琶,什么古琴,什么箫…就算上洪钟大吕,管你什么声音,只要唢呐一吹,统统都得盖下去! 不夸张的讲,这唢呐…简直能从人的“出生”吹到人的“头七” 正所谓,天下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此刻,几十个道人一起吹响,呜咽的唢呐声…顿时,就连衙署外头那嘈杂的声音也悉数失了颜色。 而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 他身背宝剑,手持符箓…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而一干道门中人看到他,无有例外的齐齐行礼。 人群中有人惊呼。 “葛大师,原来是——葛大师!” “葛大师也来为张神医讨公道么?” “有葛大师在,那‘恶少’势必会受到惩罚!” 这位人群口中的“葛大师”不是别人! 正是在荆南与东吴享誉盛名的方术士——葛玄。 道门中人称之为——“葛仙公”,又称“太极左仙公”。 不夸张的说,他是道家灵宝派祖师爷级的人物。 而他的师傅亦是在东吴与荆南赫赫有名,人称乌角先生的——左慈,左仙翁。 当然,与许多道家故事中讲述葛玄、左慈最终“飞升成仙”…会法术,是仙人! 这都是骗人的! 葛玄与左慈均是寻常人,只是他们更擅长“障眼法”与“药剂学”…能用所谓的“障眼法”制造出“仙法”的效果。 也正因如此,他们在百姓中享誉盛名。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葛玄来了,凭着他的名望,只要他往这登闻鼓前一站… 这事儿…就绝不会简简单单的了结! 这事儿,一定是闹大了。 此时,看到了葛玄,暗处的诸葛瑾长吁出一口浊气。 心头暗道: 『——不曾想,他都来了!』 『——好啊,好啊!』 『——关公啊关公,这次我诸葛子瑜总该能扳回一城了吧!』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