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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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剑中最完美的造物。 美丽,强大,而又冷情。 鸢曾如此叹息过,那时的雀太小,听不懂jiejie言辞里的落寞,似是而非地点头。美丽而强大的事物,自是高高在上的,冷情是必然,jiejie她又如何会有如此感叹呢。 直至现在,她才方知,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可你的血,为何是温热的呢?” “爷爷。” 三日月宗近躺在地上,宽大的衣袍展开,喉间插着一把软剑,鲜血从里面涌出,染红了衣襟,像只血染的蝴蝶。他的脸上,仍有着不甘痛苦之色。喉结上下颤动,三日月宗近想对她说些什么,可他的喉管伤着了,说不出话来。在最后的光明中,他拼命地扯出一抹笑,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安详,他甚至伸出手,想再摸一摸雀的脸。 可惜,他做不到了。 当众人来到这个房间里时,看见的便是这般的模样。他们的主将跪坐在尸体旁边,血迹大片大片的晕染开来,浸透了衣摆。 她就跪坐在那里,望向尸体的目光眷恋而温柔,即使他们站在密室的门口,剩下的同伴也在一个个赶过来,即使他们看见了尸体身上疑似性虐的、早已结痂的伤痕,她的目光也未曾分一丝一毫给他们。 她只专注于眼前人,珍之爱之如此,故而疯魔。 苦涩在心里蔓延开来,连口里都隐隐泛着苦味,前排的几人呐呐地想说些什么,可究竟……又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她真的,在意吗? 刀剑们不愿多想,也不敢想。 “刀剑死亡之时,不应是变回本体的吗?抑或是……暗堕的区别?”雀终于舍得抬眼望向刀剑们,轻声询问。 “不,未曾听说。” “是吗。”她又好像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又或者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原来,我杀了人啊。” 雀低低地笑出声来,那尸体上忽地光芒大作,一个玲珑物什掉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由缕缕青丝编制而成的同心结,只是下方的穗被突兀地接上了蓝色的发丝,如今掉在血水之中,怕是清洗不能。 青丝这种东西,任凭编织的人心思如何巧妙,废了多大的心神,养护的人如何爱护,总是会散开的。 雀怔愣了几秒,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了那同心结,鼻尖泛酸,眼角也有了湿意。 “都出去吧。” 她平静得可怕。 “你……没什么要同我们说的吗?”话一出口,三日月恨不得能咬下自己的舌头,他为何会吐出这般刺人的言语,即使有再多疑问,也不该现在,不该此刻去询问她。三日月低垂了眼眸,将视线从同体上移开,他垂在腰间的手颤抖着,然后攥成一个拳头,指尖都在泛白。而他的同仁们,无一不是如此。他压下心头的恐惧,再次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说,出去。”她抽出尸身上的软剑,血溅到眼里又滴落,一道道宛若血泪“我不想,再说一遍。” “若你们不肯,那我亲自只能送你们出去了。” 你这个怪物。 你根本不该出生。 如果我没生下你就好了。 当初你为什么会视而不见?为什么……不帮我? 我们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之时你竟会亲手杀了我们。 好疼啊鸟,我身上的伤,你拿什么还? 你应该下地狱。 你应该和我们一起下地狱! …… 雀自噩梦中醒来,周身冷汗津津。她耳边仍回荡着很多人的声音,有儿时交好后又反目成仇的朋友,有崩溃的父母,有jiejie和她的刀剑。她的头很疼,可思维却很清醒。她想起那场火,以及爷爷最后抬起的手,脸上露出的笑。 不,不对。 雀摇着头。 不该是爷爷了,是姐夫。 是jiejie真心钦慕之人,满心热恋之人,又或者更好一点,是与她互通心意之人。 “鸟,你要记得,无论如何都要记得。” “若我有了心爱之人,我会绞下自己的头发达成一个同心结送给他,他是你的准姐夫,你须得像待我一般待他。” “若是,若是他对jiejie不好呢?” “那便——是我自找的。”鸢的眼里露出前所未有的狠厉“他若不害你,你就不得伤他。你得记得,我爱他,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甘愿,我乐意,我也绝不后悔。” 年幼的孩子下意识地后退,鸢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 “别怕,鸟,别怕,没那么糟糕的。”鸢一把将meimei抱在怀里,低声哄着“若是我们两情相悦,我便也绞下他的头发,一起编成同心结,我们的婚礼上你来做花童好不好?jiejie不傻,一辈子的事呢,怎么可能找个差的呀。你别怕,别怕。” “jiejie不会害你的,永远都不会的。” 雀服下药物,头痛缓解了些许,她下意识地探向床沿,摸了个空。她怔愣了一会,忽地想起,那具她抱了两天的尸体,已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那同心结一起,风一吹就散了,半分都不剩下。 她杀了人,又毁尸灭迹。 千山家的阵法果真厉害至此,竟将一把铁做的刀剑变成了人,也不知jiejie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做到如此。于公于私,她绝不能留下半分痕迹,最后竟连个念想也落不下。 早知如此,若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来呢,又不是忍不下去。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雀硬生生咽下。天空泛着橙色,初升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眼下的青黑越发瘆人。雀坐起身来,头一回拿起了粉扑拍了拍脸。雀想起大火燃起时站在她身后的刀剑,忽又感觉一切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再想想家中年迈的父母,抽出软剑和匕首仔细保养着。 还不是时候呢。 她念叨着,也不知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