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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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传言,萧家从外面找来了老靖远伯的外室子,欲献媚于女帝。 此子天生弱相,虽为男子却生女相,眉清目秀,容貌俊朗,甚得帝心。 皇太后召入宫中,岂料此子暗中窥伺宫女,神色yin猥,行无仪轨,斥而逐之。 一句行无仪轨,令人无限遐想,外人不知内情,越传越黑,谣言疯长。有人说此子只是眼神调戏,有人说动手动脚,已有出格之举。 总之,所有人都认定,这个人不可能再被女帝纳入宫中,萧家也成了应京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萧三则成了鸡肋的弃子。 很好,接下来就是继续维持我外室子的恶名。 后来的一个月,我在京中各种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把纨绔子弟能想到的地方都逛了个遍,顺便演绎了一把乡巴佬入城没见过世面的呆样儿。 我日日流连在勾栏瓦舍听曲,甚至于还挂了萧家的账赊了银钱,在秦楼楚馆包了娼妓厮混。 直到后来被靖远伯萧伯嗣怒不可遏地带着家奴小厮,狠狠地打了一顿。 萧伯嗣毫不客气地指使下人把这位老靖远伯家的幼子,狠揍了一番,还骂道,外室养的下贱胚子,若是如此不中用,便滚回兰陵去自生自灭! 于是萧家三郎,自此安分,去户部奉差,勤勉得很,为萧家的门楣兴旺挣得几分薄面。 萧三郎虽然一副乡下人的见识,没想到书念得不错,人虽木讷但也能察言观色,在户部混得还算风生水起。 萧家觉得这娃儿还不错,便张罗着要替萧三郎娶妻。 萧丛被我这一系列saocao作,弄得没了脾气。 “宫里怎么说?”我说的宫里,其实是太后。 阿瑛那边日理万机,自然不会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儿。 “太后娘娘就一句话。” “什么?” “以谎圆谎,荒唐。” “说得中肯。”我摸了摸嘴角的髭发,勾起了嘴角。 “丛儿啊,以后你不要与太后交往过密,陛下不喜圆滑世故。” 萧丛盯着我,说不上鄙夷,但腹诽是有的。 估计是骂我,自己圆滑世故,还叮嘱旁人。 “丛儿你现在是司礼监的秉笔,陛下对你寄予厚望,将来前途无量。” “陛下勤勉于政,倒不需要过分假以人手。” “陛下一贯喜欢亲力亲为。” 我搁下茶盏,慢悠悠地说道。 说起来,我本身是温吞的性子,这段时间要装成乡野莽夫的急吼吼模样,还紧锣密鼓地明里暗里办了这么多事,感觉心力被掏空,只想放空脑袋。 正好趁着娶亲,在应京城走马观花,好好放松放松心情。 等娶了妻,我便可以转型成回头浪子,仪态逐渐恢复正轨,正式入朝为官,开始仕途。 萧家为我准备的发妻,是抚辽侯裴家不受宠的庶女裴娇娘。 靖远伯和抚辽侯是世交,加上侯府落魄,子嗣没一个争气的,而萧家虽是伯府,新立了军功,也算门当户对。 裴娇娘曾经与我交好,常来我那儿坐坐,我常常把我和阿瑛的心事儿说与她听。 当初我和阿瑛能好上,也有她的倾听之功,对我多加鼓励。 后来裴娇娘及笄待嫁,母亲去世,无人张罗,经年未嫁,后父亲离世,又是居丧三年未嫁,如今已经隐隐有了不嫁之意,宁愿长伴青灯古佛。 萧家人上门,她得知我还活在世上,很是惊讶,但她闭门念佛多年,心性早已波澜不惊,略作思考后欣然允嫁。 毕竟在萧家念佛和裴家念佛都一样,而且在萧家她过得肯定比在裴家更好些。 六月六,是娇娘定的大日子。因为那天她要晒佛经,正好把经书搬到我家。 裴萧两家张罗了一个多月,大嫂cao持着为我走了系列流程,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六月六的婚期。 鲜衣怒马,新郎官大红婚袍,好不得意。 一路吹吹打打,终于到了抚辽侯裴家的大门口。 我下了马张望,新娘子被裴家背出来,送到了萧家的花轿。 场面有点滑稽,我憋着笑,差点噗嗤笑出声来。 以前我和裴娇娘犯花痴,说阿瑛如何千般好万般好,裴娇娘曾经打趣我,她以后要日日在我耳边嘲笑,我初见阿瑛之时,背后骂她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 她说我若是被阿瑛甩了,她就在我面前放一挂鞭炮,除除我日夜污了她耳朵的晦气。 正如现今这般,鞭炮声起,烟雾缭绕,一瞬间鼻子充盈的皆是火药味儿。 “蘅儿!!!” 我的思绪正飘远,闹哄哄的迎亲场面,让我忽视了大哥的那一声提醒。 等我眼前掠过一团黑影,我再扭过头来时,已然避闪不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一滞,脑袋的思考突然就停了,只剩下耳朵还余外界声响。 “蘅儿!蘅儿!不,不,蘅儿!”是大哥焦急地唤我。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萧家的婚床上。 大哥二哥还有萧丛守在我的床前,还有一个萧家信得过的大夫。 左右不过是一死,我笑哥哥们和丛儿过分担心。 而我更担心的,是裴娇娘的处境。 好在大嫂是个识大体的,眼疾手快,趁乱抬起花轿把人接来了,好生安顿。 娇娘来看过我,为我诵经祈福,昼夜不歇。 听闻是裴家有人暗中使绊子,故意提前放了鞭炮,惊了马。 同样是婚嫁之事被父亲丧期耽误,裴娇娘这个丧门星居然是第一个嫁出去的裴家女,对方还是圣眷优浓的萧家,有人眼红心黑。 裴家本来以为,乡下来的外室子,不成器,浪荡猥琐,萧家必不在意。 没想到,一向表现得嫌恶萧叔衡至极、端正肃穆的萧伯嗣,居然抱着那昏倒的幼弟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萧家上上下下,异常焦急,着实古怪。 裴家慌了,连连登门致歉,我笑着摆摆手,一手揽过娇娘,嘿嘿一笑,说自己身子康健得很,与娇娘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了。 裴家一脸黑线,果然是yin猥好色之徒。 裴家人走后,裴娇娘面无表情地打掉我的手,连声晦气。 “晦气什么?” 娇娘望了我几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说道: “我要叫你夫君,你要叫我娘子吗?” 我和她对视一眼,各自呕了一声,相当默契。 后来我为娇娘在偏院立了一个佛堂,她专心在那儿住下,吩咐萧家大小事她都不必理会。 我有时会去看她,一要和她叙旧她便撵我走,态度极度冷漠。我自觉无趣,便也不去寻她了,婚假一过,只专心在户部当差。 好好干,争取三年升一品,早日凭自己本事,当上户部郎中。 我坐在椅子上,对着账目,飞速地打着算盘,抖得算珠哗啦哗啦地响,连周遭来了人都不知。 我能感受到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以为是有上司来了,既然没有发话,更低头认真手上的活计儿。 上司来,是下属表现的最好时机。 任是劳作终日,不如在上司跟前表现一回。 “咳嗯。”后面有人看不下去,点了点我的肩膀,还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账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我微笑着抬头,笑中略带谄媚。 然后瞬间凝固。 笑容从我的脸上转移到了阿瑛脸上。 “陛……” “下官参见陛下。”我慌忙起身,作揖深拜,冒冒失失碰掉了更多的账簿。 我眉头拧成一股,真想死啊。 周围大小官吏这才纷纷起身向女帝行礼。 “平身吧。”她大手一挥,早已有人搬来最好的凳子,让她坐下,但她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到我跟前。 “你叫、叫,萧叔……”阿瑛眯着眼睛,假装记不清了,故意逗我。 “萧叔衡,下官萧叔衡。”我连声答道。 “哦,萧叔衡。”她点点头,笑得灿烂。 “朕来户部转转,没想到碰巧瞧见你。”碰巧吗?我猜不是。 户部员外郎的官儿太小了,小到扎在官吏堆里,高高在上的天子看都看不见。 “啊哈,下官不是故意……” “故意什么?” “故意碍着陛下的眼。”我吞吞吐吐答道。 “呵,你为朕奉公,朕怎么会瞧着你碍眼。” “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嗯不错。”她点头赞许。 听到夸赞,我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听闻你最近娶了妻?” 我微怔,这她都知道? “是,托萧家的福,得了份差事,还讨了媳妇。” 萧家好,萧家妙,跟着萧家有rou吃。 “听闻你娶妻之时,被马踹了胸口,昏了过去。” “确有此事。” “看起来无事。” “的确没有大碍。” “少眠花宿柳,便不会遭了此等报应。” “……陛下教训得是。” 我还等着阿瑛接着训话,结果再一抬头,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