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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醒了过来。

    她决定结束她任性而快乐的逃避,重新成为那颗耀眼的明珠。

    于是她换下了宽松的睡裙,不再拒绝kwya找来的女佣,描眉上妆,穿上唐朾为她精心准备的华服。

    接受命运只需要一秒钟,但要花多少年才能让余生释怀呢。她不想思考这个沉重的问题,只想在仅剩的自由里,最后做一件事情。

    她穿上细长的高跟鞋踩在地上,鞋跟宛如锋利的刀刃,划开雨滴发出悦耳又沉稳的响声,

    姿态高傲得像是一个欣然赴死的女王。

    唐枝拒绝了身旁的人,自己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将身体包裹了进去。

    但在路过她的爱人时,她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姜卑站在雨里,没有撑伞,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雨水揉乱了他的头发,从他的发梢、睫毛、肩头落下,他的五官弧度更加锋利,薄唇一丝不苟地抿着,雨幕却将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柔软的不真实感。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记忆,唐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撑着伞走到了他跟前。

    她将伞举高,罩在了姜卑的头上。

    雨不再往下落了,她伸手擦去了他眼睛上的水。

    他终于不再躲闪她的目光时,她的眼里潮水漫溢,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姜卑还是穿着黑色西装领带,衬衫的纽扣还是每一颗都扣着。

    他的头发滴着水,身上湿漉漉的,他早已不如当年了。

    可她还是一样,她的眼睛看着他。

    从始至终,只看着他。

    姜卑的爱是隐忍克制的,他从不轻易说出爱这个字,好像沉默的守护就是他认为表达爱最好的方式,他的爱是自毁式的溺水行为,像是将正在工作的搅拌机握在手中,框架破碎,即使已经血rou模糊,看起来依然是平静的水面,不会对她展现一丝水底的汹涌。

    但压制的爱意爆发在这个她去寻找kwya的夜晚。

    他高贵的公主不知道与她的未婚夫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个夜晚,她迟迟没有归来。

    照明灯轮转第四次的时候,雨幕下看不见一丁点光了,他松了领带,解开了袖口,慢慢走向了kywa的竹楼,打伤了好几个桑坎家的人,才走上了那个房间。

    但他没有推开那扇门。

    姜卑只是抬起手,又沉默的放下,最后轻轻喊了句什么。

    他听见里面响起了脚步声,停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门内。

    唐枝将手伸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她这才注意到,木门上的花纹。

    繁杂的样式,沟壑纵深,笔尖锋利,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专门请雕刻师一笔一划勾勒出的线条。

    桑坎家的徽章。

    她迫切想要逃离成为某人的所有物,但无法避免这样的未来,徽章仿佛是刻在她的身上一般,皮肤掀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回头看向端坐在房间尽头沙发上的kwya。

    他的长发还是潦草地扎在脑后,手指捏住高脚杯细长的杯托,轻轻摩挲后,将红酒咽入腹中。

    “所以茱丽叶小姐会怎么选择呢?”

    Kywa的眼里泛起玩味,身体放松地向后仰去,笑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那扇门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唐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这是他们的暗号,唐枝心情不好时会将自己关在浴室里。

    她不说话,也不开门,只是蹲在那个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姜卑会锲而不舍地守在门口,轻轻地敲门,直到门内传来她沉默的回应。

    敲三下门过后,浴室就会打开,她就会扑到他的怀里来。

    但这次,她没有开门,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后,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唐枝不是茱丽叶。

    她残忍地否决了和爱人私奔的可能,也无法放弃她仅剩在世唯一的亲人,于是她终于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她没有再见过他,直到婚礼的前一晚。

    连绵不断的雨水终于落了个干净。

    天幕被厚重的澄澈铺满,一笔碎金落在其中,冲刷尽了沉郁,给这场雨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旷野连绵不绝,落日尽情释放着余温,热浪guntang,围坐在竹桌前那些三两聚集在一堆的人群的脸上却都透露出喜悦。

    整个唐家的车队随行人员都聚集在一起,他们在庆祝着唐家小主人即将出嫁,也在庆祝着自己终于要结束这一段的行程,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祖国了。

    酒碗中映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的嘴角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情绪,只是偶尔抬起头时,总似在寻找着什么。

    “小姐,祝你新婚快乐!”

    唐枝应和起唐家一个伙计的祝福,在众人的目光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她没有等到他,他始终没有出现。

    宴席过后,只剩唐枝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轮岗的灯光转过了两圈,周围的人早就散去,连收拾洒扫的佣人都离开了。

    唐枝忘记了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更不记得桑坎家的人来到这里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执拗地抓着婚纱的一角,坐在了地板上,浑身酒气、目光呆呆地看着房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明天过后,她就属于这里了。

    在距离家乡千里之遥的异国,将自己的余生献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她再也回不去她的家,再也见不到她的爱人了。

    唐枝像是累极了,深吸了一口气,就向身后轰然倒去,头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她侧过身子,就像是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一般,将自己颓废地缩成了一团,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怎么会这样呢。

    唐枝想不通,这样扯淡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

    眼泪聚在一处,越积越多,顺着眼角滑到鼻梁又落到下一只眼睛里时,她明明咬紧了牙齿,却还是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悲痛的呜咽声。

    她越咬住嘴唇想忍住哭泣,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响就越是明显。

    委屈和伤心就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的感官,在理智决堤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前,她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下口又狠又凶,牙尖刺破了皮rou,直至口里尝到了血腥味才终于止住了情绪的外溢。

    她不想在这里哭,不想让别人听见她的哭声。

    腕间的伤口和上涌的困意在疯狂地拉扯着她的理智,她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地板上,双眼无神地盯住天花板,伤口涌出了血珠,滴在了白纱上好像红烛的眼泪。

    “小姐?”

    “小姐?!”

    是幻听吗?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这声音好耳熟,急切得像是烧开的水。

    “唐枝?唐枝!你在做什么?开门!”

    木门被拍打得框框作响,她知道门外是谁了,但她真的很困,眼皮耷拉在一起,慢慢合上,她困得没有力气回应他也懒得爬起来把门打开了。

    谁让他这么坏,明明她也很伤心的,马上就见不到了,他还要躲着她。

    可是,他不想见到自己的理由,她心里是那么清楚。

    不择手段得到他的人是自己,吃干抹净的人也是自己,最后拍拍屁股装作两清的人还是自己。

    木门被踹开时发出的巨响,让几乎马上睡着的唐枝瞬间惊醒了过来,还没等她睁开眼爬起来,就立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在了怀里,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眼,鼻腔里充斥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唐枝?醒醒!”

    姜卑捧着她的下巴,俯下身贴近了她的面颊,鼻息急促又温热,俯下身贴近了她的面颊

    手无意识地发起抖来。

    他守在她的门外,想在门外再陪她最后一晚,他听见屋内身躯倒地的闷响和她压抑的哭声,心中那股强烈的情感几乎要压抑不住。

    想打开门,想带她立刻离开这里,想把她藏起来,让他们再也不能带走她。

    直到他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那些汹涌的情绪突然就失控了,他踹开门看见唐枝躺在婚纱前,手腕上涌出的狰狞染红了白纱,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身体里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了,耳边只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跃动的轰鸣巨响和自己惊恐的呼声。

    “枝枝...”

    他怎么了?

    越抱越紧的手,急促的呼吸和喉间哽咽的声音,唐枝迷迷糊糊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于是歪了歪脑袋,轻轻喊了句。

    “姜卑?”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地蹭在他的耳边,像一只没睡醒的树懒。

    男人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松开了她,看见她一脸困倦,甚至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姜卑立刻握住她的手腕,仔细打量后,才发现她腕间的齿痕,张开嘴话却都哽在喉咙里,看着她无辜的睡眼,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她没事。

    她没事就好。

    “没事,是我想多了,你好好休息。”姜卑的力气一卸,就放开了手,站了起来。

    圈住她的怀抱瞬间离她远去,唐枝疑惑地抬起头望着笼罩在自己脑袋上的那片阴影,伸出手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姜卑。

    他的皮肤温度很高,额发有些凌乱,胸腔间的起伏弧度彰显着主人此刻还没平静下来的心,眼睛里潮潮的,嘴唇微张着,领带松松垮垮,衬衫敞开出令人遐想的角度。

    他今晚也喝了酒吗?为什么耳尖也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又或者是疯了,明明发誓不会再对他有任何逾距的行为,但此刻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很想亲吻他呢。

    脑袋里疯狂叫嚣着不可以,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因子却都渴望着他的靠近。

    想亲他,想留住他,想烧光一切,要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

    比思想更诚实的是身体的反应,唐枝的动作一气呵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

    她拉住他的手,捧住他的后脑,将他抵在门板上,唇齿磕碰在一起,分不清是吻还是啃咬,双方都像是久病初愈的狼。

    他眼里的错愕还来不及褪去,就回敬给她一个更加血腥用力的吻,原本悬空的左手在她的后腰上收紧,右手掐住她的后颈,攻防转换,她分不清是谁的血,甘之如饴。

    唐枝逃离不出这样的梦魇,或者,她其实根本没想过要逃。

    这就是她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