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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10) 改变

    

世界二(10) 改变



    晚上七点,亚瑟回房间不久,本该去休息的艾琳姑娘再次出现在了白莎的卧室,银托盘里托着柠檬蜂蜜水。

    她进门时,白莎正好在一个很尴尬的处境——她发现自己坐得太久,周围染上血了,正下了床忙着扯一堆床上用品、准备去处理,没料到她会突然进来,于是傻了一下。

    “先生,您怎么受……唔!”

    一眼就看见白床单上的血,艾琳似是被吓到了,而白莎慌忙地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别让亚瑟听到!”

    她对瞪大了眼睛,却无法出声的小女仆耳语道,“我是女人!”

    “您,您您、您您是……女人?”

    她放开手时,看见艾琳此刻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嘘!!”

    她不得不再次捂嘴,直到小女仆稍稍平静下来,却依旧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

    这个表情傻乎乎的,让白莎的恶趣味犯了,作势凶神恶煞地扑过去,掐她脖子吓她,“还傻着干什么,不赶快来帮忙处理掉证据,等我杀你灭口啊!”

    她以前和爱丽丝闹惯了,后者一般都是笑她,“你这点小力气,还杀人灭口呢,省省吧”,然后轻松推开她;而小女仆却瞬间白了脸,条件反射地捂着肚子连退了好几步。

    这个反应让白莎愣住了,两人都再怔了一瞬,艾琳姑娘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开玩笑,急忙道歉,“对、对不起……”

    “没有。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

    白莎想伸手摸摸姑娘的头安慰她,又怕再吓到人家,顿了顿,还是继续去换之前换了一半的床单,把它们堆在一起。这个工作很快就被艾琳抢走了,她低着头上前,“先生,还是我来吧。这是我的工作。”

    艾琳的脸颊和双眼依旧红肿,可看着精神好了一些,白莎注意到,她身上这件洗得旧了的黑裙依旧干干净净的——明明下午,她被推倒在路边的时候,是染上了很多泥污的。

    这似是她唯一的一身衣服,所以让她去休息的这段时间,她只是去洗净、烘干了衣服,就回来了。

    白莎不得不移开眼睛。这一瞬,有什么堵在了她的胸口,让她想到了那枝被生在床头,缺了口的水杯中的车矢菊——它的主人曾那么努力地活着、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为什么人生在世这些最基本的事,对她们来说,都那么难呢。

    “艾琳,你的书。”

    她找出床头白天的那本草药书,双手递还给艾琳,勉强开口问道,“你想当医生吗?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许可以问问我?”

    低头抱着一堆床单的姑娘,看着她手中的那本书,再度愣了许久,才直直抬头,目光对上了白莎的脸,她有双很温顺的焦糖色眼眸。

    可下一瞬,这双眼眸中蓦然盈满了泪水,她突然丢掉了手中床单,崩溃地捂着嘴哭出了声,“先、先生,怎么会有您这样的,女人啊!”

    她哭着扑入了白莎的怀里,而后者伸手,静静地拥抱了她。

    这个晚上,艾琳和白莎睡在一起,听她讲了很多很多属于她自己时代的事情,只是,白莎是当做一本书里面的故事讲给她听的,听得艾琳捂着嘴连连惊叹。

    “所以,您是说,女人不仅仅可以当医生,还可以成为首相,甚至成为……国家仪仗队的名誉指挥官的吗?”

    唔,爱丽丝SWAT洛杉矶警署总队长的职位,是差不多是国家仪仗队的名誉指挥官……吧?

    想着自己的好友,白莎在夜色里枕着手臂,牵唇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说:“是的,艾琳,你大概不知道,百年前曾有个爱尔兰出生的姑娘,她叫玛格丽特·安·巴克雷(Margaret   Anne   Bulkley),曾化名詹姆斯·巴利(James   barry)女扮男装进了陆军医疗队,成为了那个时代最出色的医生、最勇猛的士兵,并在1831年,成为了军事医院的总检察长。”

    “一直到她死后,女仆才发现她是个女人,她的陵墓就在绿色公墓(   Kensal   Green   cemetery),艾琳,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那里看她。”

    “所以艾琳,她在近百年前就能做到的,今天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呢?”

    这是个电刚刚出现的时代,夜雾弥漫的伦敦城很安静,间或守夜人经过时的狗吠声,如教堂夜间的鸣钟声、伦敦塔群居的渡鸦尖鸣般,最终沉入了阒寂无边的夜色、被吞没;床一头,艾琳姑娘将被子一角拉高,挡住了自己的脸。

    白莎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从小,我和弟弟一起和父亲学医,明明我才是记得最快、最准的一个,可大家都说,女孩子当不了医生,没用的。之后,父亲突然去世了,家里的药房开不下去了,母亲说我必须嫁人、弟弟才会有钱去医学院读书。”

    “先、先生,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成了将军、首席医师的了不起的女人,为、为什么,从没有人说起过啊?之前他、他们都说,我,我只能嫁人,碰到约翰,我已经很、很好运了;后来,他们说约翰,不、不要我了,我只能去做,妓女……”

    姑娘将脸埋入枕头中,只剩下一串泣不成声的呜咽。

    白莎在浓稠的黑暗中静静地拍着这个委屈的姑娘的背,轻抚过她柔软的棕色长卷发,她说:“因为军队和我们的国家以一个女人得到了这么高的军衔为耻,抹去了她的姓名,尘封了所有她的光辉事迹,想当她从未存在过。”

    “他们成功了。”

    她冷笑了一声,那双碧绿眼眸似是暗夜中的猫眼石,闪着幽艳的光,她的声音很坚定,像是浓雾中的灿亮、孤独的焰火,烧开凄冷、沉寂的夜。

    “所以,他们害怕我们。”

    “他们害怕我们知道,女人也可以和他们一样,骑马、从政、战斗、救死扶伤,他们害怕我们知道,女人甚至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加的出色。他们需要把我们踩在脚下,需要我们温顺、不反抗,所以他们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不能知道。”

    “可艾琳,现在你依旧知道了。努力地去学、去做吧,你要成为个比我更优秀的医生,也许世界曾让你遍体鳞伤,可要让伤口最终长出的,是带你飞过高山和海洋的翅膀。”

    白莎垂首,伸手为她擦掉了满脸的泪迹,她说:“当优秀的女性只有一个、两个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擦掉我们的名字、抹杀掉我们的存在。可当越来越多的我们成为了明亮的星辰,化作一片星海浩荡、照亮了整个夜空之时,他们将不得不为我们做出改变。到那时,我们可以自由地成为这本书里的首相、将军、学者,成为任何一个我们想要成为,而他们曾觉得女性永不可能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