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用忍受
在遥远的东方,传说天上的日晖是被一个带弓箭的男人射下来的,不知道他站在哪里,也不知道那箭为什么能射到天上,它射下了许多个太阳,独独留下一个,众生感激它,后来有一个叫夸父的高大野人,从一头开始,不停的追日跑,跑到可以追逐到太阳停下为止。 余晖高照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在如今工业化的年代,应该没有人去做那些疯狂的事,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拥有强烈的一个目的,目的趋使人行动,并产生巨大到足矣震撼内心的方向和信念。 人们似乎忘记了这个静谧的角落。好像人多的地方才是正确的指向,桑娅起初并不相信来到这的人能有多大的信念感,但她看了看现在的自己,她只知道自己成为了一个疯子,一个“没有目的”的疯子。如果夸父可以追到太阳,那一定是他站的地方不够旷阔,如果他来到纳米比,或许就未必了。 咚咚锵— 带着黏土的短靴一脚一脚的踩进沙子里,与其说是沙地,不如说是瞪进去的,整个陷没再拔出来属实别扭,这里的沙子最厚最沉,拔起来时,哗啦啦的从短靴里流出来。 终于踏上平地才好些。 塞格看着走在前面的桑娅,他们还是在昨天采药的地方,那白痩的身形飘渺,短了他一大截,头上的粉色草帽罩在那小小的脑袋上,也不知道每天摄入的什么,好像沙子一吹就能把她带走,发上的绿色蝴蝶结和周围的绿色大掌叶很印衬。 她没有问他早上为什么会睡在后面的地上,一上午也没有多说其他的指令,早早就做了饭,无言的端上了两个饭碗。 看着她微晗的下巴松动,嘴里送进一大勺带牛奶的圆圈麦片,一边晃着腿翻动报纸,一边拿起纸巾擦拭胸口的牛奶渍,舔了舔嘴角的稀碎。 她顺便走到厨房,拿起了一块崭新的未拆封红碎花小抹布,随意的碰了碰,细裹住了那一大束海藻栗发。额边的碎发垂在颧骨旁,有时会黏在鼻间,那颗极为特别的美人痣吸引着他的所有视线。 桑娅走在最前面,靴子里的沙子已让内心的烦躁早已沉沦,这个男人果然干什么都靠不住,除了洗洗车还能行,做饭做的也一般,早上拿了两双崭新的短靴以免走路时割伤脚踝,叫他拿去长廊晒五分钟,他倒好,顺便冲了一把水,湿漉漉的一下地就将平地的泥土黏在鞋板下。 老天保佑,希望那些办事效率如同蜗牛过山的法国人可以尽快把他送出去,快点送走。 她受不了家里有人,不想一天做两个人的量食,更不想连洗浴都要从原来的后院搬到窄小的洗浴间。 “…” 经过昨晚睡前的大研究,她对这些草木的好奇更为深刻,了解也有了皮毛,尤其是在沙漠中药材那一页,她坚信,哪怕是在寸土不生的纳米比,她一个活人都能活,更别说植物了。 走了没多久脚步就渐渐缓慢下来,脚底粘腻的沙子都卡在了指缝里,挥过的热风将她的脸吹得干燥。 “你走快点。” 她转头对身后的大高个说,塞格插着裤带,修长的宽松军绿裤笔挺的塞进靴子里,那双鞋子小了不止两号,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塞进去的,现在整个脚背都在弯曲。 看着叉腰略有些生气的小姑娘,按照她的要求加快了两步,前面的影子叠在他的高大之下,两个影子合为一体,在地上显得那般有趣,偶尔侧出一只纤细的手臂,偶尔露出宽厚的肩部。 得到了对方影子阴蔽的桑娅得逞,和对方保持着一小截间距。 忽而她看到了什么,定睛止步。 在一颗多rou灌木的叶子上长出了一小片包裹着的花苞,雪白的清香中带有一条染晕的红痕,这很独特,因为一般沙漠里是长不出花的,但这一看就是开不了的,甚至发枯的黄根发出暗示,它将会消逝。 桑娅的视线扫视一圈,最终定在它底部的黏土中,湿润的水珠软软的。用手指去轻轻搅动一下,竟摸出了两颗不仔细看就绝对无法看到的细小颗粒,绿白色的像种子。 她赶紧摘下挎包将准备好放置植物的小盒子打开,那颗滚进小圆筒里,璧上沾着带进的沙土,桑娅高举她在太阳下,手指遮挡着阳光,那两颗绿白的显得更加清晰,无疑就是种子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拿回去可以研究一下。 专心仰看的她蹲在灌木边,丝毫未发现身后早已悄悄的附上一高大的身影,这身体大的甚至她没发现周围的阴蔽都是原来不存在的。 塞格静静看着小姑娘的面容,他不知道她今天又在寻找什么草药,或许认为他帮不上忙的特质,所以来的路上干脆也没再和他提目的,要找什么东西,两人相对沉默着。但她总是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氛,对于他来说,是前所未见的,会对一些事无巨细的东西抱有无比的耐心和好奇, 远黛细眉下秋水的棕瞳指向一个聚焦点,眼尾上挑,流盼间他可以想象到不是对着他的眉睫正在盈盈的散发着柔丝般的注视。 很恬静… 包括她略带汗渍黏在额边的发丝,麻花辫上绑着小巧的白蝴蝶,那对今天没有带任何耳饰的裸露肌肤,像极了他曾经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俄罗斯猎女,穿着略显古典的衣服,那对精灵耳的轮廓描绘的就像此时她一般的灵动,充满了一股叫人内心喷涌的奋进感和秘密的探索感。 “哈…” 桑娅轻吐气,当她起身时,突然转身看向身侧的男人,插着口袋灰色扣领针织衬衫短袖,那双靴子交叉着站在原地,莫不关己的气质里,总是飘忽着心神不定的思绪。 他又在发呆了,不过他一直站在旁边吗。桑娅又默然前行。 “你热吗” 她难得出声,但是不经意的,因为她每次大多会带有微微的手势,以防男人听不懂,这次走在前面,也没希望一个哑巴会有回应。 但对方却愣了脚步一秒,他对这讯息的抛出似乎有想快速的回应,但在一段短暂的停顿后想到了现状,还是没开口。 少女走在他前面,如果她随时回头,大概可以看到男人响应的嘴型里发出“不”的声音,但那距离的迟缓拉开了差距,已听不清了,只像周遭的飞虫一样嗡嗡嗡的飞过。 她突然转过身倒走着 “这里呢,物资匮乏,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有,每天都是闷热干燥,但现在还不是最热的季节,等到真正的那个月倒来,跨足这寸土地的人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纳米比。” 一边说话,两手随意的摘下路过的叶子把玩。 她突如其来的对面和对视,让塞格的内心恍然一瞪,瞪的可以让自己听到那沉重的一声心跳。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专注于她的动作,倒退的脚步,窈窕的身姿,白色流苏的露脐小吊带将她完美的颈线展露无遗,脖子里一串蓝色的水晶项链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棕色的皮质牛仔短裙紧紧的包着她那双直直的腿。 他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么,什么热不热的,她很热吗,她穿的很清凉,相比起来自己这一身才是粘腻无比。 每天都想恨不得洗三遍,命令自己后洗,抢在他前面,都是小事,小姑娘娇贵,要用热水洗,他想到自己曾经也在极为艰苦的地方生活过,哪怕是冷水,随便往头上浇下去就是了。 剩下就是再给他取一些仙人掌的汁水和叶片,桑娅蹲下来,老手法的流程取刺。 “哎…剪刀没拿。” 她突然想起来放在包里,一个瞥头正要起身,伴随着巨大的植物晃动,在膝盖刚竖直那一刻,头顶撞上略坚硬的东西。 “嘶…” 她下意识皱眉,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树干或叶子,但那叶子上的刺细长的就离她瞳孔不到十几厘米,替她挡下这一劫的,是一只飞速伸过来的手掌。 塞格的英眉拧成直线,略蹙眉的抿住嘴巴,瞅向她,见她没事,就把手放下。 “糟了。” 她握住他,掌心的轮廓紧紧贴着她白嫩的手心。刚好是手背朝外,薄薄的皮已陷入一小截刺根。 “疼吗。” 刚想说没事,咻一道的拉链声打开,她拿出剪刀,还好有背好的布料,不过当一切都摆好时,她仔细放近眼前,摸着那根短短的陷在面上的刺,指尖有些颤抖的碰了碰。 塞格感到一阵酥痒,其实根本不痛,他甚至毫无知觉,不过就是一根小刺而已,当她试图几下用手指微微用力顶出那东西时,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 “忍一下。” 她拇指按住刺的位置,垂眸低下了头。 唔— 塞格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微蓝的瞳孔陷入几分,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呆滞着,他不去仔细看那扎着麻花辫的脑袋伏在他的手背上,得到女孩正在用自己柔软的唇嗦吸他的手背,而那温热的带着湿漉漉的地方正在随脉搏传遍全身。 cao 这是什么事 “嘶…” 桑娅猛然抬头,洗了两口气,看到那根刺已经半在外面,缓缓将它弹走,胸脯才喘了喘。 “取出来了。” 她好像丝毫没什么影响,把用不上的东西又慢慢放了回去,一手还握着他的手腕。 塞格看着她的动作,不觉恍惚起来,他刚想说没事,这根本他妈算不了什么,插进去直接拔出来就好了,话到嘴边总是止住,好像自己就是个哑巴。 但他不是。 他在凝思对方会不会也想听到他说话呢。他应该开口的。 “快回去吧,希尔薇还在等我,快一天没给它喂吃的了,门也没有锁,它的腿一瞪,不知道又要打翻我多少东西了。” … 回到房屋门口时桑娅有些瘫痪的揉了揉腿,半跳着走到门把边,正要进去时,突然想起来什么。 等等 她又折回去,走下廊下跑到白色绘着“邮件”涂鸦的美式画风箱子旁,眼睛低下去瞅了瞅。 果然在口子上插了一封没有任何字体外封的信,奇怪,这儿怎么会有信呢,打开就是一张短短的纸条,当瞥到上面的字母字体时,桑娅不觉扬起了嘴角。 … 小平的客厅里虽然空间说不上多么宽大,但周围所有位置都像被应该的很好利用了起来,大小合寸的家具看起来也舒适,对于一个独居的人来说正好,当然两个人也行。 沙发上的男人沉默着靠着,看着那道细微红润的口子, 晒伤的脸庞上炯炯眼眸低垂,它像两面镜予似的透亮,玻璃的润泽注视着手背。余光复杂不明的瞥向旁边厨房里那道带着围裙的身影。 “哼恩哼…” 她似乎看起来很开心,煎蛋呲呲的冒着声音,油烟机也轰隆隆作响,翻面的时候还在拿酱油时转了个圈,嘴里哼着歌。 在愉悦什么呢,自从回来时就挺高兴,他走到门边,娇小的身影瞬的从身边窜走,跑到邮箱旁,似乎在查看着一封信,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人给她写信吗。 是谁,她有没有家人,说实话一个女人为什么跑到这种鬼地方待着。 正在醉心烹饪的桑娅自然不知道客厅的男人在想什么,她自从吃过男人做的炒饭以后就没让他动过手,今天也是主动跟他说了句“马上可以吃饭。”的话。 她的确心情很好,一想到那封写着几句简单的英语的纸条,她就像是收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没有查找到他家人,明天有国际援助中心的车来接,专送他出纳米比。” 法国人来找她,一般说都是直接打她电话,毕竟这里也就她们几个人,一直都是互相熟络的,但应该是下午不在家,法国人找过来敲门也没声,塞邮箱里了。 他们根据她偷偷用相机拍下的男人照片去询问,从外面得到的消息是暂时没听说过哪个大使馆在寻找人。 但也是正常不过的,等出去了再找,或他自行选择更方便,反正那群法国人也是实在懒,才不会真的管他是谁。 总之能在她再三要求磨合下愿意帮忙就行了。 这意味着,他明天就要走了,而她再也不用忍受两个人的家里,她也不用天天出去想办法找药,医药的物资。 这也算是帮助了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