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风住尘香花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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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时节总是忽而雨落,温煜心中甚是烦闷,隐隐的预感更是有些思绪不宁,即便是庆帝来陪她都没多少缓解,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仲秋已至,枯叶灰黄,御花园中的奴才们早已把残枝败柳挪走免得碍了宫中贵人们的眼。漫步于此,肃杀的气氛油然而至,风吹瑟瑟,偶尔还有黄叶飘落。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看着满园的菊花才真正意识到名师大家对其无以言表的喜爱,花团锦簇却不如牡丹艳丽,高傲的爱惜羽毛绝不让一片花瓣掉落,抚弄着眼前这盆新培育出来带着些紫色的花朵,温煜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今日心情好了些,最近些日子皇帝总是抱着她念叨国战的事,说什么少了个契机,如今这契机已然摆至他眼前,所以又开始忙的脚不沾地,兵部,户部轮番上阵,偶尔躲在暖阁里听他们议事,后来庆帝顾不上她也就不往上凑了,躲在昭纯宫,除了请安一概不出。 只是她的信期迟了十五日。 作为一个曾经的外科医生,温煜来到这里后虽然学习了不少草药的用法,但其实由于生产力的限制医学并不发达,她也一直注意自己的身体,轻易倒是没什么病痛,只是偶尔信期不准,大概也是幼时掉进寒池导致的。只是因为和皇帝有了关系后再面对这样的事就会尤为心慌。虽然也曾安慰自己那药也在喝着,但终究还是质疑其功效。 回宫之后已经是晌午,没有用膳的心情只勉强吃了些果品便叫人都撤了下去,独自一人依靠在水榭的栏杆处,看着天上风云诡谲云起云涌,提笔写了句诗——“此生只愿枝头老,不向东君乞微怜。” 提着裙摆走到美人榻边,本想小憩一会儿,外面宫人突然来禀报,长公主邀请她前去广信宫赏菊,温煜有些迟疑,本想推脱了不去,但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更何况在这宫里她还能如何自己?招来盼兮为自己梳妆,换了身天青色的衣裳,款款走向那将要把自己推入万丈深渊的宫殿。 李云睿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与窃喜,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的一杯酒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昭纯宫也并非铁桶一块,她只用了一点点威胁加利诱就换来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投诚,更不巧的是她本人掌握着宫中的买办,就算温煜在自己的药房取药,这入宫的一切都有她的耳目监视,换一份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象到上阳宫那张塌上皇帝与她颠鸾倒凤,想象那日突然亮起灯火的龙阳宫,想象温煜病时自己看到的一切,滔天的恨意与即将报复的快感充斥在李云睿心里,她绝不放过任何挡自己路的人,即便自己也从不曾得到那个男人。 温煜走进来的时候就很讶异,这宫中似乎被清理过,静的出奇,盼兮也暗示她要不要就此离开,但有些自信过头的女孩儿依然想搞清楚这位姑姑想出什么幺蛾子,径直走到了中庭。李云睿就坐在中庭石阶上的廊下等着她,似乎还好心情的在制香。 “给姑姑请安。”福身行礼的女孩儿惊诧这宫中可不见一朵菊花,“煜儿来了,坐吧。”李云睿一如既往的温雅,伸手指向她对面的软垫。温煜缓步上前,跪坐于此,看清了人蒸屉上的东西,是一朵盛放的金菊。“姑姑叫我来,就是赏这朵菊花的?”捧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倒是有趣。” “煜儿也觉得有趣吗,”李云睿笑的温柔,“还有更有趣的呢。”周围不见一人,自己身边只跟着盼兮,风吹过纱帘让周遭的事物若隐若现,“比如,那日突然亮了一整夜的龙阳宫,煜儿不觉得很奇怪吗?” 话至此处温煜已经全然明白李云睿知道了什么,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那又如何呢?“陛下久未驾临龙阳宫,想是一时兴起?”温煜目光直视着对面的女人,丝毫没有显现出该有的惧怕,毕竟她笃信,就算知道了自己的什么事,李云睿也绝不会让这种皇家丑闻有爆发出来的可能,不然为何清退所有宫人。 李云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依然高傲的女孩儿,冷笑一声,“煜儿竟然如此天真?”这句话让人有些不明就里,只是款款起身走到人身侧,同她一起眺望远方目中空空,“难不成姑姑想用什么威胁我?这等事体,怕是不敢外传吧。” 这时还带着笑意挑衅的温煜怎么也没想到李云睿会推她一把,即便倒地的那一刻也还在嘲笑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择手段吗? 直到身下暖流划过,一种莫大的悲伤笼罩在她心头的时候才察觉到裙衫下摆一处正在绽开的血渍,红的如此刺目…… 再醒来时皇帝陪在她身侧,昭纯宫中没什么人,只有盼兮跪在一边默默垂泪。她好像从未见过盼兮哭……这是怎么了?要起身时才察觉到腹中不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想要质问,张嘴却是哭腔。庆帝听到动静忙给人揽在怀里,像是怕她易碎一般轻柔的抚摸,“这是怎么了……”抓着人衣领往他怀里靠,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几乎让她明了。 庆帝想起刚才攻玉不顾群臣在内毅然闯入的样子,满腔怒火更是无处释放,得到这样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丢开他们径直离开,然后秘密调集自己的龙卫包围整个昭纯宫,细细审问了每一个宫人,最终找到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皇帝是知道每次欢爱过后温煜都会吃药的,对此一直甚是满意,只是他也没想到李云睿疯狂到这种程度,知道了两人之事还要设计温煜怀孕,这算什么?她又能得到什么? “煜儿,别哭,”手掌抚摸着女孩儿的后背,他们从没期待过会有一个孩子,这种不伦的产物从最开始就不该存在,但是这不同于来了之后又失去,对于怀中的人来说,无异于毁灭。“这孩子本就不该在,如今走了便是寻得更好的人家。”说着宽慰的话,环抱着还虚弱的女孩儿轻吻鬓角,“朕已经着人为他准备了超生道场,煜儿,这便是命……” 温煜细细的听着他的话,“只说是命,只说无缘,为何不提那设计害人的疯子?”眼角含泪,双目通红,孔洞的眼神注视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她从没期待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但这么不明不白的得到又失去,她心中怎会好受? 庆帝无言,他也恨,如何不恨,刚才抱着这个破碎的如同要随风而去的女孩儿时才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巨大惶恐,若不是候公公拦着,恐怕早就提剑去给她捅个对穿。把人扣在胸口,只是不住地亲吻,“煜儿,煜儿……”深吸一口气,“朕给你报仇,她的财权,势力,宫中的眼线朕正一一拔除,这些你若想要就都拿去。” “然后呢?她呢?”温煜抓着他的胳膊,沉声喊道,“所以她本人呢?” 皇帝语塞,他没办法因为这样的事情去明面上处罚李云睿,这是李云睿算计好的,亲生父女有了孩子,即便现在孩子流掉,他们依然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对簿公堂,虽然皇帝不会上公堂,但依然要接受全天下人的审判。“再给我点时间,煜儿,再给我点儿时间。”庆帝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这是一句似是而非的空话,温煜知道,皇帝也知道。 挣扎着从人怀里出来,抱着被子脸冲里侧闭上眼睛,“父皇自便吧,如今煜儿怕是不能伺候了。” 庆帝几欲开口,终究是未发一言,只是轻叹一声细细的交代些便离开了。 温煜没办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辗转反侧的躺在床上,现在只有腹中些许的痛感让她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没想过这个孩子会到来,更没想过若有一日到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流产于她心里不是罪过。 但她察觉到一些被自己选择性忽视的东西。 站在皇帝的角度确实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一旦他做出什么针对李云睿本人的行动,保不齐那个疯女人会拿什么反击,但温煜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是她先把暗处的龃龉放到明面,今日隐忍明日该如何? 心乱如麻的公主披衣起身,看着皓月当空,银盘般挂在天上,清晰的明白皇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自己,理智是一回事,对一个爱着的男人的期待是另一回事。所以那满心思都在皇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己爱呢? 她杀了我的孩子,我便要让她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