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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谢云流和李忘生押着乌蒙贵前去楼外楼,因不满李忘生以身犯险和对自己的隐瞒,谢云流生着闷气走在前面。 陪同的藏剑弟子将搜索梅庄的结果和楼外楼中罗浮仙的话复述了一遍,谢云流听后,更是满脸狐疑地看向李忘生,显然若不是罗浮仙在撒谎,那便是李忘生演技好得将罗浮仙也骗过去了,若李忘生真的受了重伤,他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谢云流不由在心里恨恨磨牙,他的好师弟可真是个大骗子!然而即使李忘生骗了所有人,他斩杀武镜那一战也是必然的凶险,李忘生这样的人,若不是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么会这般残忍地将人杀害。只一想到李忘生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惨状,谢云流的火气又发不出来,变成了隐隐的后怕和担忧。 李忘生真的没事吗?他是不是又在骗我? 李忘生听了藏剑弟子的转述,却面露忧色,问:“师兄,你来救我时,可和罗浮仙一样看到武镜在动?” 谢云流气道:“我那时以为你快死了,哪里还注意得到别人!” 李忘生自觉理亏:“师兄,是忘生思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藏剑弟子道:“都是这苗疆妖人搞的鬼!现在将他抓住,总算是有了交代。” 乌蒙贵听了,却冷冷笑道:“你们真的以为这般轻易就能将我捉住吗?等着瞧吧!” 谢云流知道乌蒙贵不是那般好对付,不由提高了警惕。一行人很快走到了楼外楼,楼中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一见到乌蒙贵,也无人再注意身受重伤的李忘生如何出现在此处,众人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乌蒙贵身上,那群江湖侠士已指着他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将我们骗到了梅庄,对我们下了蛊!” 叶孟秋脸上亦隐有怒色:“我藏剑山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在此处作恶?” 乌蒙贵道:“我的确无意与你结仇,要怪就怪谢云流和李忘生,若不是他们要来藏剑山庄,我也不会来到此处!现在我已在梅庄布下了尸毒,若解不了毒,梅庄周围百年内一根草也别想长出来!你把我放了,将谢云流和李忘生交出来,我便解了此毒,否则毒素蔓延,到时候整个藏剑上下都生不如死!” 大厅中一群人转向谢云流和李忘生,被众人盯住,谢云流道:“乌蒙贵伙同醉蛛在枫华谷残害无辜路人,被我和师弟撞见,这便结下了仇怨。”他又看向乌蒙贵,道:“是我杀了你jiejie,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何要累及无辜!” 叶孟秋道:“谢道长和李道长为民除害,乃是道义所在,我藏剑山庄焉有扫客之理?”他又厉声问:“武将军可也是你害的?” 乌蒙贵道:“武将军与我一拍即合,怎么能叫害?武将军想要力量,我便给他力量,我助他报仇,有何不好?” “他这是承认了!”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个苗疆妖人才是害死武将军的罪魁祸首!” 又有人说道:“庄主,现在他反正被我们抓了,叫他试试我们的手段,不怕他不解毒!” 乌蒙贵道:“你敢?!等我的人到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李忘生却说:“你不远千里从苗疆来到江南,原是为了追杀你教中人,而被你追杀之人却在教中身份显贵,身旁又有高手保护,你私自行动,不敢大张旗鼓,只能隐秘行事。我和师兄不过是你此行的一个意外,你在中原势孤力薄,只敢躲在梅庄鬼祟行事,连你找到来利用的目标,也都是经过了挑选的与我师兄有仇之人,这样一来,就算我师兄真被杀死,也不会有人怀疑你。” “这么小心谨慎的你绝不敢真正挑起与藏剑山庄的仇恨,你的人也不会有太多,上一次在枫华谷,醉蛛和乌灵风已经因你而死,这一次还要再添无谓的伤亡吗,乌蒙贵,你还是收手罢。” 被李忘生戳穿,乌蒙贵一张脸都白了,然而谢云流却更是难以控制心中的惊讶,这九年里,变得人不仅是自己,李忘生亦变了,此刻他真想看看,李忘生的心是不是真的生了七个窍! “李忘生,你莫太自以为是,”乌蒙贵咆哮道,“我的人只需来一个,就足以将你们全都杀了!” 乌蒙贵话音刚落,那阵笛声又飘来了,他的同伙说到就到,然而先闯入门中的却是李承恩和张统领。 李承恩急道:“快抓住他,他也中了蛊!” 谢云流翻身将张统领抓住,轻车熟路一掌将迷心蛊拍了出来,然而恢复了神志的张统领却吓得屁滚尿流,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口齿不清道:“有鬼,有鬼啊!别杀我,将军,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要杀,就杀他们!” 张统领说着爬到李忘生身边,把他往外拽,李承恩在后喊着:“武镜好像还魂了,一路追着我们过来,你们当心!” 原来李承恩追着张统领一路打斗,不知不觉被那笛声引到了武镜的停尸处,顷刻间,那笛声似乎转了个调,难得稍微恢复清明的张统领与李承恩停了手,随后却看到武镜的尸身竟缓缓坐了起来,那颗头却从身子旁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张统领的脚边。 张统领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跑到了楼外楼中。 随后武镜的身体出现在了楼外楼的门口,众人皆被这诡异的情形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有乌蒙贵爆出了一阵狂笑。没了头的武镜彻底失了意识,沦为人形兵器,拔出剑便朝李忘生砍来。 谢云流忽地想起了枫华谷看到的尸人,也是无痛无惧,但攻击力却远不如现在的武镜,当时他将尸人大卸八块,即使尸人是不死之身,也无法再动。他与李忘生站得近,先一步拔出刀,再不留手,朝着武镜的胳膊砍去,然而他的刀刚割开武镜的rou,那道伤口却在顷刻间自行痊愈。 李忘生见武镜成了这副模样,亦是震惊。他在梅庄时与武镜交手,一剑刺穿了武镜的脖子,本以为武镜就此死去,没想到武镜却又爬了起来,几番缠斗,他亦负了伤,最后不得不削了武镜的头,那尸体才安静下来。然而仅仅过了数个时辰,武镜的无头尸身却变得更强了。 藏剑山庄无数神兵利器朝武镜砍去,皆失了作用,而叶孟秋蓄满了内力的一掌,亦是仿佛打在一块rou上,对武镜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很快楼外楼中被武镜的横冲直撞捣成一片狼藉。趁着楼中大乱,那躲在暗处的吹笛人却忽然现身,欲救乌蒙贵。李忘生站在离乌蒙贵最近的地方,甫一听到动静,回身抽剑,然而就在运气出招时,却忽然一阵眩晕,好似心口被猛然一锤,继而脸色一片惨白。 但李忘生如何能让乌蒙贵被救走,仍强行运气,回身击退那吹笛人,才发现吹笛的是一个苗疆少年。苗疆少年名叫乌缇夜,是乌蒙贵的弟弟,乃是五毒教中现任的风蜈使,他身形比乌蒙贵灵活许多,被李忘生的剑气所伤,一跃又回到了梁上藏于暗处,继续吹笛驱使武镜。 武镜劈开人群,很快攻到李忘生面前,他的力气比先前更强了,但李忘生已控制不住身体的异常,只一运气,便周身发冷,几乎动弹不得。 “忘生!你怎么了?”谢云流很快察觉到李忘生的不适,飞身将李忘生抢在怀中,也躲上了房梁。 李忘生面色惨白,眼角隐隐浮出一抹青绿,乌蒙贵打量了他许久,先是疑惑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狂笑道:“李忘生,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连老天爷也不帮你!你已经中了我的毒,速速将我放了,或许还能活一两个时辰!” 谢云流心神大乱,抱住李忘生的手几乎颤抖。 李忘生却说:“师兄,不可听信他的话!这里这么多人都没中毒,怎会偏偏是我中了毒,定是我运功行岔了气。便是我真的中了毒,若将他放了,他不会救我,只会来杀我们!” 谢云流喃喃道:“对,乌蒙贵只想杀我们,怎么可能好心解你的毒?师兄带你去找魔刹罗,她是五毒教的教主,她定有办法。” 刀枪不入的武镜如入无人之境,他守在乌蒙贵身旁,乌缇夜很快解开了乌蒙贵的绳索,却解不开谢云流点的xue道。 “阿兄,我们先离开再说。”说罢,乌缇夜再次吹动笛子,指使着武镜将乌蒙贵抱了起来。 然就在这时,另一声更高亮的笛音传来,众人一听到那笛声便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却是王遗风来了。王遗风还在睡觉便被人喊起来,心情很是不好,现在更是把火气泄在了笛音上,那笛音很快搅乱了虫笛的声音,却也扰得在场众人苦不堪言,众人只得赶忙跑出了楼外楼。武镜扔下乌蒙贵,不管不顾朝谢云流杀去,乌缇夜亦被笛音影响,放下乌蒙贵,朝着谢云流杀来。 谢云流抱着李忘生,全然无法反抗,只得一边躲闪一边想办法。但楼外楼中空间狭小,他抱着李忘生更是难以施展轻功,也欲出了楼外楼再想办法,然而乌缇夜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早一步堵住了门口,身后武镜持剑而来,谢云流心中一动,贴着武镜的剑侧身闪过,武镜一剑刺穿了乌缇夜的身体,乌缇夜倒在了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阿弟!!”乌蒙贵不可置信地看着乌缇夜,被巨大的仇恨和愤怒笼罩,他不顾内功反噬,强行冲破了被谢云流封住的xue道,五脏六腑似都被震破,猛然咳出了一口血,乌蒙贵身受重伤,亦不敢停留,抱住乌缇夜的尸体便趁乱化蝶而去。 “李忘生救不活了,谢云流,你也好生尝尝这锥心之痛,我不会放过你的!” 谢云流听到乌蒙贵消失前留下的话,心如刀割,可乌缇夜一死,乌蒙贵逃走,武镜彻底失控,谢云流几次想将李忘生托给别人照看,自己去将武镜引开,却发现现在的武镜似乎更恨李忘生,他一与李忘生分开,武镜便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想着将李忘生杀之而后快。 谢云流只得抱着李忘生一路奔逃。 “师兄……”李忘生气若游丝,几乎话不成音,“放下我吧。” “你休想!你答应过我,不会比我先死的!”谢云流几乎吼了出来,然而看见怀中人失尽血色的模样,心痛得放低了声音,“忘生,师兄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你莫要放弃。” 李忘生只得点头,默默搂紧了谢云流的脖子。 两人渐渐被逼到了藏剑山庄练剑的剑庐,周围的温度一再升高,几乎让李忘生喘不过气来。被高温影响,武镜似乎终于露出了破绽,身上的皮肤出现了烫痕,动作亦迟缓了许多,他似乎不想再追李忘生,本能地想避开这灼热的地方。谢云流见机找了一处阴凉隐蔽的地方,将李忘生放了下来,很快又跳了出去。 “武镜,谢某在此!你是不是怕了,不敢过来了!” “武镜,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谢云流的身体映在了火光中,他忽然的嚣张令武镜勃然大怒。然尸首终究只是尸首,他不会思考,只余本能搏杀。武镜猛然举剑跃起,谢云流不躲不闪,却在快被那剑挨上时,猛然翻身,跃到武镜的后背,将他狠狠向下踢去,武镜的一只脚落入了熔炉,而后整个人都陷入炉中,在炉水炸开前,谢云流已借力回到了李忘生身边,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39) 李忘生的脸色在火光中急速地黯淡,谢云流不住往他的掌心输入内力,却效果甚微。远处的人看到剑庐的火光,皆冲了过来,有人对武镜的死拍手称快,有人赌咒发誓一定要抓住那苗疆妖人,也还有人围在他身边问着李忘生的状况。 可谢云流对身边的喧闹无动于衷,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仍是那个以为自己被师门出卖而被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所裹挟,手足无措的少年,又好似来到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四十年后,他已练成了世上最高深的刀法踏上武道巅峰,却仍在听到李忘生仙逝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愤怒,和茫然无措。 他仍然救不了李忘生吗?即使现在坐船去扬州,也要花上数个时辰,可李忘生已经不省人事,脉搏几乎停止,谢云流强忍住绝望,拨开众人,撒腿便向藏剑码头跑奔去。只要他还未从梦中醒来,李忘生便还有救,他不能放弃。将将回到楼外楼前,却见叶英喘着气跑来。 “谢道长,快随我来,方才父亲去箫音阁请了公孙前辈,或许能救李道长。” “公孙前辈原本打算看完最后一场比试就走,还好赶上了!” 公孙幽还在藏剑,这个消息如一点火光炸开了谢云流心中的绝望,赶忙随叶英急急来到箫音阁。谢云流将李忘生放下,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公孙幽语气凝重道:“李道长情况危急,恐怕我也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你们先出去吧。” 这一夜似乎从未这样漫长,谢云流提心吊胆心神难宁,在门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几次想要敲门进去查看李忘生情况,却怕自己一时冲动打扰到公孙幽,只得继续在外等待。谢云流思绪纷乱,各种片段如走马灯一样涌入脑海,从过去到未来,时间好像拉直了一般呈现在他的眼前,从碎片一样的梦中他已拼凑出了未来的大致模样。 十年前他杀了雌蛛,可李忘生却在梦里被雄蛛杀死了一次,三十年后他在烛龙殿杀了醉蛛,李忘生却已被醉蛛折磨得几乎根基尽毁,以至他深信不疑地认定师父所说的李忘生的劫数就是醉蛛,本以为这一次杀了醉蛛一切都会好起来,却未想到引来了更加难对付的乌蒙贵。 谢云流眼前一阵恍惚,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座烛龙殿。李承恩正带着一众人等在攻打大殿,他却看见自己一刻也等不及,好似知道,只要晚去一步,李忘生就会死在殿内。他心急如焚地闯入天蛛殿内,再也未躲在梁上暗中观察。 可醉蛛见到他如见鬼一般喊道:“李忘生不是我杀的!我还没来得及折磨他,他就已经死了!是乌蒙贵下的毒!你去找他啊!” 谢云流哪听到他的狡辩,只一刀便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是李忘生确实已经死了,这一次,他仍然没来得及阻止李忘生死亡,他再一次失败了。谢云流痛苦又绝望地从怀中扯出剑帖,欲将它一刀两断,可李忘生横死在眼前让他杀心四溢一念入魔,醉蛛死得太过简单,如何能消他的心头之恨。谢云流一刀劈开了石门,而后看到了乌蒙贵。虽然乌蒙贵的功力远胜现在,可没有谁能挡住不要命的谢云流,在被万蛊蚀心前,他一剑刺穿了乌蒙贵的脖颈,而后扯出了怀中的剑帖,将它斩为两半。 真是冤孽!谢云流自梦中惊醒,发现天光已亮。忘生,忘生怎么样了,他慌忙想要去敲门,却听屋内率先传来了声音。 “出去。” 谢云流只得收手,而后他看见罗浮仙也来到了箫音阁,少女眼眶发红,怯怯问道,“李道长……还好吗?” 谢云流黯然摇了摇头。 “都怪我,李道长是为了救我,才不得不杀了武镜。”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浮仙这才说出了真相。原来武镜发现了她的身份后,李忘生便暗下决心杀了武镜,在交手过程中双方都受了伤,最后李忘生一剑刺穿了武镜的喉咙,却被武镜的血溅了一身。 “李道长杀了武镜后,去探过他的鼻息,武镜当时确实是死了。而后李道长对我说,决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叫我见到庄主前,什么都不要说。”罗浮仙道,“可就在这时,武镜忽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后面偷袭我们,李道长一刀便将他的头削了。我当时吓坏了,李道长叫我不要害怕,说你很快就会来的,要记住他的话,而后他说他想将幕后真凶引出来,便装作重伤的样子,让我找机会告诉庄主。” “你们来之后,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你们又在争吵,神策的人没有注意到我,我便悄悄告诉了少庄主。” 谢云流道:“所以那个大夫也是你们安排好的。” 先前谢云流替李忘生检查伤口时,发现李忘生的胸前、腰侧和后背都被留下了剑伤,但伤口不深,只是一些皮外伤,又探了李忘生的脉,脉象平稳如常,没有受内伤的迹象,他才稍微放下心来,猜到李忘生衣服上的血八成是武镜的。随后来看诊的藏剑大夫却把李忘生说得性命垂危,他心生疑窦,几次想将李忘生喊醒,却担心被一直监视着他们的张统领和李承恩发现,只得忍耐配合。 李忘生当时的状况也与罗浮仙现在的说辞相符,他与武镜一战的确受伤不重,那他究竟是何时中的毒? 谢云流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门开了,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一个箭步冲进了屋中,李忘生已经醒了,只是脸色依旧惨败。 “忘生!”谢云流冲过去,将他猛然抱住,然而挨上李忘生虚弱的身体时,又怕用力过度,将他伤着,只得小心地轻轻环住他的肩膀。 “多谢公孙前辈!”谢云流几乎感激涕零。 然而公孙幽的神色却未见轻松:“这毒太过古怪,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用心鼓弦暂时稳住他的心脉,拖延数天罢了。” 李忘生道:“公孙前辈高义,晚辈已经感激不尽。” “这期间你不不可再运功,”公孙幽对李忘生道,“纯阳宫内景经的确高妙,你内息循环远快于常人,几乎不惧内伤,可是也导致毒伤在你体内飞速扩散,这毒爆发得如此之快,也与此有关。”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谢云流与李忘生又向公孙幽道过谢后,谢云流便背起李忘生,离开了箫音阁回到住处。床上的被子还有些凌乱,暗示着前一日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只短短一日,却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李忘生静静靠在床边,看着谢云流埋头收拾行装,心中一片惘然。 李忘生轻轻说道:“师兄,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谢云流道:“罗浮仙已经告诉我了。忘生,我早就不生气了,你好生修养,莫再多想。我们现在就去扬州找魔刹罗。” 李忘生却并未停下,继续道:“罗浮仙以为我是为了她才杀的武镜……可是……在那之前,我已经动了杀心。可若武镜死了,我却全须全尾站着,神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便装作昏迷的模样再想别的办法。而后武镜的异常更让我确信幕后另有其人,我不能让藏剑和纯阳卷进来,必须将这幕后之人引出,由他来担武镜之死的责任。” 谢云流只知李忘生假装重伤必有所图,却不知他的心思如此之深,然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不由心中一痛,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道:“你说这么多,实则是因为我,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对吗?” 李忘生沉默不语,最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谢云流心如刀绞:“这都怪我!忘生,我该听你的,不去取虎跑泉就好了,更不该说那些话。” “可是我们怎么会知道武镜在梅庄,他既然选择与乌蒙贵合作,便是早对我们起了杀心,下手不过是时间问题,”李忘生慢慢道,“师兄一向恣意惯了,他若想找师兄的不是,再容易不过了。” 谢云流喃喃道:“你是在怪我吗?师兄既然答应与你回纯阳,以后定会收敛这性子。” 李忘生苍白的脸上却浮出了倾羡的神色:“可是忘生却偏偏喜欢师兄这样。” 谢云流听后,只觉得李忘生和往日不太一样,赶忙坐回到他的身边,轻声问他:“忘生,你到底想和师兄说什么?” 李忘生果真一反常态,道:“师兄,你有什么错呢?皇权至尊,真的就是天道吗?师兄本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该像师父那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再不受这世道束缚。忘生从前很希望师兄能与我一起回纯阳,可是现在却宁愿师兄一直自在。” 谢云流急道:“李忘生,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决定回纯阳,是心甘情愿的!我是纯阳的大弟子,怎能再丢下师父,丢下风儿,丢下你!” 可李忘生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坚韧:“修道之人应顺应本性,见性才能明心,明心才能悟道,师兄的道不在此处。师兄常说忘生心如铁石、城府深沉,可是忘生天生心性便是如此,师兄与忘生道不同,不该再有执着……若忘生……若这梦醒了……师兄该继续寻自己的道,万不可再被梦境所困。” 李忘生一番话说完,谢云流已愤怒至极,他为了李忘生的伤辗转不安提心吊胆,只一想到李忘生若再一次死在这梦里,他便真的只余二十年可活,而自己此生再无法见到他,只觉焚心以火,何况,万一这不是梦呢?而李忘生却居然说与他道不同,谢云流不由厉声道:“李忘生,你敢再说一遍,你与我道不同?!” “师兄……不可执着……” 可是李忘生的唇却被谢云流堵住,那人粗暴地吻着他,而后一滴液体滚入了他的唇中,一点咸味在两人的交缠的舌尖氤氲开来。 他终究还是让师兄难过了,可这世间所有的事中,他明明最不愿的便是让师兄难过。 “李忘生,我告诉你,一个恣意妄为的人,是不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他只会一意孤行!”谢云流放开李忘生,恶狠狠地转过头,没让他看见自己通红又湿润的眼眶,“你现在就跟我走!” (40) 谢云流曾霸道地提出要与李忘生结为道侣时,李忘生心中分明是欣喜的,可他看到谢云流如今这般执念深种的模样,不由想起了偏执到几乎疯狂的剑魔,心中再无半点喜悦,只余深深的担忧。几次想开口慰藉,却在看见谢云流已经发红的眼眶时,又将话尽数吞回肚中。 罢了,虽然公孙幽说自己只剩几天可活,但万一魔刹罗真的能将自己治好呢?人总免不了生离死别,日后再慢慢劝师兄想开吧。可这步步皆凶的梦境,究竟又有什么真意?谢云流不明白,李忘生亦不明白。 谢云流很快收拾好了行装,带着李忘生去和叶孟秋道别。叶孟秋刚刚从名剑大会会场回到了楼外楼。昨夜的狼藉已被打扫干净,很难看出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大乱。 叶孟秋问是否需要派些弟子保护他们,却被两人谢绝。乌蒙贵诡计多端,普通的弟子不是他的对手,而现在谢云流更存了私心,他急着想让魔刹罗救李忘生,根本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两人到了码头边,却在登船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云流兄,忘生兄,我同你们一块去扬州吧。” 原来是拓跋思南,藏剑山庄昨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名剑大会最后一赛自然是无法进行,叶孟秋草草宣布了拓跋思南的胜利,将正阳剑交给了他。拓跋思南一招没出就得了头魁,心里也不是滋味,又听闻李忘生中了毒,恐命不久矣,他与谢李二人本就是故交,故赶了过来。 谢云流这次却没有再拒绝,心想拓跋思南武艺高强,正投方乾的胃口,方乾一高兴,事情便更好办了。有了拓跋思南在旁,一路平安无阻,三人很快到了方乾的居处,然刚要敲门,却听见屋内传来了争吵声。 “名剑大会与你何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满脑子只有剑!” “阿罗,我不过是想去看看那拓跋思南到底有多厉害,竟不费一招一式便让李忘生认输,你不愿和我一起去,我日后再去找他便是!” “自打你与谢云流一战后,你就满脑子只有剑法,剑法!现在又多了一个拓跋思南!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你们汉人果真负心薄幸,我早该明白,你既然能抛下她,自然也能抛下我,待我肚中孩儿出世后,我便回苗疆,从此与你一刀两断!” “阿罗,阿罗……你莫要激动,听我解释……嘘……有人!” 争吵停止了,方乾满脸阴云密布地打开门,却见谢云流李忘生和拓跋思南三人站在门外。谢云流和李忘生他都是认识的,却发现第三个人亦是高手,不由问道:“阁下是?” 拓跋思南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我就是拓跋思南。” “哗啦”一声,从门内摔出一个杯子。 谢云流后悔莫及,他真不该将拓跋思南带来。然而现在他已顾不上这些,冲进了屋内,对魔刹罗道:“请你救救忘生。” 李忘生亦进了屋,魔刹罗看见李忘生,愣住了片刻,随后却道:“他已经没有救了!何况你们汉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我凭什么救他?!” 谢云流道:“乌蒙贵是你五毒教的人,现在他已经杀了神策军的将军,又在藏剑山庄下了毒,神策和藏剑都找不到乌蒙贵,若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你觉得神策和藏剑会放过你吗?” “你在威胁我?!你们中原人果真卑鄙!” 谢云流一听,才发觉自己的心思竟然也能拧巴成这样,他果真被李忘生同化了,却仍强硬道:“你救是不救!” 方乾发现情形不对,忙进了屋将魔刹罗挡在身后,道:“谢兄,阿罗,有话好好说,莫要冲动!” 李忘生扯了扯谢云流的袖子,朝魔刹罗拱手道:“请教主见谅,师兄只是因为忘生的伤势太着急了,你若实在不愿救,师兄也不会将你的行踪说出去。但忘生一人事小,藏剑山庄的毒却关系甚大,还请教主找个机会去一趟藏剑吧。” 谢云流气道:“李忘生!他们藏剑事大,你的事便小吗?!” 见谢云流急得上火,拓跋思南亦赶忙将他拉住。 双方对峙了许久,慢慢谢云流的气势终于先弱了下来,语气中满是哀求之意:“求你救救我师弟,他中了乌蒙贵的毒,恐怕只有几天可活了。” 魔刹罗气头也过了,知道自己是在迁怒,谢云流若真的想要威胁她,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只需对她肚中孩儿出手便是。她见谢云流这般倨傲的人竟先低了头,又看了看方乾,忽然心生一股悲意,自嘲一笑,方乾会为她这样吗?大概永远不会吧,于是便说:“你求人的态度若能像你师弟一般,事情便会好办得多,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了。” 魔刹罗替李忘生查了许久,谢云流一直守在旁,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魔刹罗听后,脸色仍是凝重。 “李道长体内的毒应是两种毒混合引起的。武镜已经被乌蒙贵炼成尸人,李道长在与他打斗时沾了他的血,武镜的血进入了李道长体内,成了尸毒。但这只是个毒引,牵动了李道长体内潜藏更深的毒。” 李忘生和谢云流都想了很久,也未想起李忘生究竟在何处中了毒。 魔刹罗道:“是乌蒙贵的蛇毒,且不是一般的蛇毒,是他蛇杖上蛇头的毒,可这毒烈得很,不应当在你体内潜伏这么久。” “蛇杖?!”谢李二人一听,回想起当时在枫华谷,李忘生的腿被乌蒙贵的蛇头咬了一口,然而毒很快被谢云流给吸了出来,后来李忘生身体正常,也没有任何中毒的反应。 可魔刹罗很快想明白了:“李道长所练的内景经非是一般内功,恐怕蛇毒还未被全然吸出,已随功体流转到周身,但剩下这点毒素本就微弱,又分散开去,便没显出任何的异状,直到李道长又中了尸毒,加之为了捉乌蒙贵运了功,才导致两个原本微弱的毒混在一处,爆发得如此之快。” 难怪乌蒙贵说连老天爷不站在李忘生这边,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想到李忘生竟然还会这样中毒。 谢云流急道:“那可有方法解毒?” 魔刹罗道:“尸毒我可帮忙解去,蛇毒却只有乌蒙贵才有法子。” 可乌灵风和乌缇夜都因谢云流和李忘生而死,这仇已不死不休,乌蒙贵怎么可能去解这毒,何况也不知道李忘生能不能撑到找到乌蒙贵那一刻,谢云流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 魔刹罗道:“李道长你先休息,容我再想想办法。” 李忘生心中早已接受现实,当日公孙幽帮他疗伤时,便说了他已是凶多吉少,魔刹罗走了,屋内只余他和谢云流两人,一片沉默,落针可闻。他想要拉着谢云流说些什么。他想告诉师兄死生有命,不可强求,想说道人合伴,不过你死我埋,不可执着,想说师兄前路浩瀚,不该因自己而驻足,然而谢云流却早一步止住了他想说的话,道:“忘生,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今天舟车劳顿,且先休息吧。” 谢云流就一直拉着他的手,直到李忘生受不了身体的疲倦,沉沉睡去。待他睡后,谢云流看着他平静的睡容,才几近崩溃,然而半夜十分,他忽地听见门被轻轻叩了几响,开门却看见魔刹罗在外。 魔刹罗压低声音道:“白日方郎和拓跋思南都在,李道长亦醒着,有些话我不好明说,李道长的命也不是不能救……只是……” “只是什么?” “看你舍不舍得。” == 李忘生一反常态地睡得很沉,一觉醒来,竟然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谢云流就坐在他的床边,扶着头就睡了过去。李忘生心痛不已,伸手去摇醒了谢云流,只是这一动,他发现自己身体似乎已恢复了正常,心中更是吃惊。 “我这是?”明明身体恢复了正常,李忘生却莫名从心里升出不安,急着去找谢云流确认。 “忘生,”谢云流握住他的手道,“魔刹罗已将你体内的毒压制住了,这期间乌蒙贵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将他抓住,逼他给你解毒!” 谢云流依旧如此执着,但李忘生反而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问道:“可是天下之大,我们去哪里找乌蒙贵?” 谢云流道:“先前我抓住他时,就料到他没那么好对付,故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我与你说过,这是我结合东瀛忍术和轻功独创的一门隐匿追踪术,只有我才可以解。乌蒙贵当时为了冲破xue道,也受了重伤,如今你可以正常运功,我们两人合力还怕抓他不到?” “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出发。” 魔刹罗站院子里,看着远处正斗剑斗得浑然忘我的一双人影,眼中全是怨毒,待谢云流和李忘生走近,她才掩住眼底的情绪。 “我和忘生要走了,与你道个别。” 魔刹罗道:“恐怕我们不会再见了。” 李忘生见她眉间的愁绪,道:“教主为何如此烦忧,万事不可执着,当放下时便放下吧。” 魔刹罗看了谢云流一眼,果然谢云流听了李忘生这句话,脸色亦很是难看,魔刹罗嘲讽笑道:“李道长仙人之姿,又如何懂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痴愚妄念呢?” “不过我确实已离教太久,才让乌蒙贵乘机作乱,待生下孩儿,我便会回苗疆,只是方乾薄情,他肯定不会好好养这孩儿……”说罢魔刹罗眉间惆怅,轻轻抚了抚肚子,“我对不起这孩子……” 李忘生掐指一算,道:“教主的孩子与此地有缘,公孙前辈在扬州建了一座忆盈楼,收天下孤女,教主或可前去。” 魔刹罗知道先前帮李忘生保住命的就是公孙幽,乃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眉间终于舒缓:“原来她是个女孩,希望她好好长大,可别像我们这对父母。” == 谢云流与李忘生走后,先给吕洞宾寄了一封信回去,而后谢云流又在扬州市集买了两柄桃木剑、许多符纸和打火石。 谢云流道:“尸人怕火,寻常刀剑或许对他们无用,但乌蒙贵这个苗疆人怕是不知道道士是做什么的。” 李忘生难得打趣道:“师兄可还记得画符驱鬼之法?” 谢云流撇了他一眼,见李忘生脸上已恢复了血色,心中积郁总算得以排解,道:“李忘生,抓鬼画符呢,我是学艺不精,可不还有你吗?” 谢云流用追踪术探得乌蒙贵的踪迹,两人一路朝着扬州南郊去,路过再来镇,却见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有许多捕快拿着画像一一询问。 “你们是外地来的?可见到过这些孩子?” 原来是这几日有许多小孩走丢,有人看到说是死人将小孩抓走的,镇上闹鬼的事已经传开,人心惶惶。谢云流和李忘生一听到死人,便心中升疑,问道:“你们镇子南边是什么地方?” 捕快道:“是一处乱坟岗。” 谢云流心中了然,果然像是乌蒙贵会去的地方,便又问:“既然说是死人干的,你们没去那边查查?” 捕快道:“怎么没去,之前我几个兄弟去查了一遍,回来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哪里还敢再去,神鬼之事,我们这些凡人可不敢再管!你们可是纯阳宫的仙长?可否帮帮忙?” 他话音刚落,镇上的人便围了过来,只说纯阳宫神通广大,求着他们救救自己的孩子,谢云流又问了问那些孩子失踪的时间,竟和乌蒙贵行踪吻合,两人便答应了。 谢云流道:“乌蒙贵要找地方疗伤,乱坟岗的确是个好去处。” 李忘生道:“若真是他们掳走镇上的孩子练功,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两人一合计,便等到天黑潜入了乱坟岗。乱坟岗里阴风大作,许多棺材已被翻开,横七竖八倒着尸体,有几具尸体还是新鲜的,恐怕是近日才遭遇不幸的路人。 李忘生道:“和那日在枫华谷的情形很像,师兄当心,我们先布阵。” 两人悄悄在棺材四周的树上贴上了符纸,而后听见一具棺材“梆梆”作响。 谢云流轻声道:“棺材里有人。” 两人怕中计,轻手轻脚靠近棺材,用剑气将棺材板给挑飞,却见一个小男孩喘着气坐了起来。 “呼呼,终于得救了。” 谢云流和李忘生观察了许久,才慢慢靠近,将那个差点被闷死的男孩拉了出来。原来这男孩前几天在镇上和一群孩子打架时,突然中了迷药被抓走。许是他警觉过高,比其他的小孩都提前醒来,偷偷躲进了一具棺材,然而棺材却不知怎地被关上了,差点把他闷死。 李忘生检查了他的身体许久,果然发现这男孩身体有异。 “他体内被种了蜘蛛卵,得帮他排出。” 李忘生没有犹豫,依着当时帮杨思除蛊之法,运功将男孩体内的蜘蛛卵排出,可直到运功结束,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行气顺畅,再无停滞感,他的毒果真被压制住了。可抬头时,却趁着月光,看见谢云流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师兄?你怎么了?” 谢云流道:“方才趁你运功时,我去那边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一串脚印,应该是他们去的方向,我们顺着这路走。” “我也跟你们去!” 现在让这男孩一人出去,确实不安全,两人只得将他带在身边,果没走多久,便听见很多孩子的哭声和求救声,李忘生和谢云流对视一眼,悄悄潜入,却看见了乌蒙贵和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竟是醉蛛和乌灵风。 他们两怎么会在这,莫非也被炼成了尸人?乌蒙贵竟然将自己的jiejie也……谢云流和李忘生难得对乌蒙贵的阴狠残忍不寒而栗。 谢云流和李忘生左右包抄,打了乌蒙贵一个措手不及,乌蒙贵自己带了伤,见李忘生竟然恢复了武功,又见谢李二人点了火,知道尸人奈何不了他们,暗道大事不妙,留下醉蛛,带着乌灵风逃走了。 周围亦有尸人从地上爬起,谢云流和李忘生看得头皮发麻。 “忘生,我们需将他们引入阵中。” 李忘生下了镇山河护住那群孩子,谢云流点燃一根树枝,又将自己身上的一把剑交给了那男孩,道:“尸人怕火,你在这个圈里,帮我们照看着他们,切记,莫要出圈。” 男孩握紧了剑,眼神坚定,似乎因被人委以重任而深受鼓舞。 醉蛛已被做成尸人,只记得是谁将自己杀死,带着余下的尸人朝谢云流攻去,谢云流道:“忘生,我将他们引入阵中,你来发动阵法。” 两人配合默契,谢云流很快将众尸人引入了早已布好的阵中,只见四周符纸爆出一阵火光,将树枝点燃,又点燃了乱坟岗尸骨的磷火,伴着鬼火乱舞,醉蛛和尸人在火中被烧焦,渐渐再不成人形。 谢云流灰头土脸地从烟雾钻了出来,脚下一个趔趄,李忘生忙扶住他,总觉得谢云流有些反常,心中又升起隐忧。 “师兄,你还好吗?” 可他扶住谢云流的肩膀时,却看到了自己的手,方才在小树林中穿梭时,他的手曾被树枝刮着,这本是一个再不起眼的小伤,可现在他手上的红痕却已经消失了。 “我无恙,就是不熟这阵法,跑慢了些,”谢云流道,“忘生,我们先将孩子们救出来。” 李忘生狐疑地看向谢云流,看见谢云流的手被火烧伤了一片,不由心中一痛,只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再去看谢云流的眼睛,却发现谢云流的眼光不躲不闪,对他疑惑的目光同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忘生,你想到了什么?” 李忘生只得说:“无事。” 将孩子送回,再来镇的居民对谢李二人皆是感激不尽,对纯阳宫的尊敬自然又多了一分。各个孩子皆被领回了家,只剩下了最早被救出的那个男孩。 “怎么没人领你回去?”谢云流问,“把剑还我。” 男孩抱着剑不愿松手,憋着劲忍了很久,突然说:“我是个孤儿,我在扬州一带流浪很久了,我没有家,你们能收我为徒吗?我想跟你们学剑!” “不行!”谢云流出言反对,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还能再带个拖油瓶,李忘生亦摇了摇头。谢云流想抢回自己的剑,那小孩却怎么也不松手,李忘生劝谢云流算了,又蹲下来,与那小男孩平视,摸了摸他的头。 “小友,这剑就当我师兄送你的礼物,今日我师兄弟二人实在不便,若日后有缘,定能再见。” 两人在再来镇找了个客栈投宿,却发现那男孩竟然一路倔强地跟着他们,怎么赶也赶不走,就这样尾随他们走到了房门外。 谢云流耐心几乎耗尽,道:“小屁孩怎么说都不听,都说我们不收徒了!我有徒弟了,徒弟还没出师,不能再收!” 男孩道:“你脾气这么差,我才不要拜你为师,我要拜他为师!”说完便指着李忘生。 谢云流几乎气笑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会用剑吗,就让他收你为徒?” 男孩急道:“二狗他们几个人被我一个打得满地找牙,我怎么不会用剑?你莫要看轻我!”说罢真的抽出那把剑舞了两下。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 李忘生看着那小孩的倔强眼神,不知为何会想起谢云流小时候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道:“师兄,罢了,莫和小孩一般见识。”又看向那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祁进!” “你是祁进?!” 听了这名字,谢云流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李忘生亦是愣住,两人看了看祁进,又对视许久,又看了看祁进,祁进不解地看着他两,三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听见“咔嚓”一声,谢云流捏碎了手边的杯子。 真是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