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
解雨臣小的时候,对“家”这个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概念。 他们家人很多,上上下下的亲戚都来走动,但也仅限于解雨臣小时候那几年,后来他长到八岁,家里出了变故,就是没日没夜的逃亡,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住处,家里的长辈相继离世,母亲的力量不足以庇护他,好好的一个大家族,说倒就要倒,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解雨臣不喜欢搬家,因为曾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搬家的路上遗失了,比如秀秀送他的娃娃,红二爷送他的簪子手绢,虽说都是些小玩意,但最少还有个睹物思人的念想,要是突然丢了,难免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不扔又没办法,所以他从小就学会了接受离别,他知道每个人最终都是孤独的,没有什么称得上永恒。家也是如此,房子,亲人,价值不菲的家具,这些东西原来都不牢靠。 在北京生活的时候其实他也没有定居,都说狡兔三窟,他给自己置办的房产可不止三处,而且还是不同类型的房子,有四环开外旧小区的顶楼,有气派的四合院,也有政府新规划的高层,不同的房子有不同的用处。黑瞎子听了就说,“看来狐狸比兔子还要狡猾。” 自从怀了孩子以后南下躲人耳目,几个月时间解雨臣已经在江浙铺开了生意,赚大钱的人不在乎一时得失,解雨臣敢赌,也会赌,前期多投入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他笃定自己后面一定会拿回更大的利润。除了正经生意之外,他还从自己的户头拨了笔款,就在附近古镇上买了个门面,本来是家小吃店,后来店主家里出事,不干了。这种店铺按理说不好买到,但解雨臣的人脉广,很快就说动了房主,虽然价钱不便宜,但总算得偿所愿。这房子买来干什么呢?开了个眼镜铺。 做古董生意,亲自下海倒腾货是一种,还有一种,就是只做个中间人,这些人卖的不是货,是消息,是经验,有点像俗话说的掮客,北京潘家园里就有很多这样的角色。 这几年古镇都商业化了,纪念品商店搞得花里胡哨,却从没见哪个店里卖眼镜得,解雨臣开这家店当然也不是为了做正经生意,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打算让黑瞎子坐镇,替他收集南来北往的情报,当然,顺手捞点宝贝也是可以的,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说起来黑瞎子赚钱的能力其实不弱,他不仅在眼镜铺替买卖双方牵线搭桥,而且还在门口支了个摊子替人算命,一次二十,不满意还能退货。也不知道瞎子算命这种刻板印象到底是从哪一辈流传下来的,反正游客们一看见黑瞎子脸上戴着墨镜,往往信以为真,觉得他真是个瞎子,甚至还有往他桌子下面偷偷塞钱的。 解雨臣一开始嫌弃他那个摆摊的样子太丢人,死活不愿意过去看他,后来也就习惯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们家这位大概是算卦界的泰斗了,都说大智若愚,可能算命这活儿非得这样才能让人信服。后来黑瞎子算卦的时候,解雨臣干脆就在旁边支个老爷椅,店旁边有棵大树,树荫正好盖住他,特别舒服,黑瞎子给人算命,他就在旁边拆台,黑瞎子说这人命属水,解雨臣偏说人家属火,黑瞎子说这位要遇桃花,解雨臣就补充说可惜是烂桃花。总之就是黑瞎子说一句,他能顶三句,而且顶得是有理有据,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法,虽然他不一定真就能说得过黑瞎子,但偶尔也有小胜的时候,客人听得乐呵,也不怎么生气,这生意竟然还越做越好了,甚至都有了回头客,第二次半价。就是有一点不好,要是黑瞎子哪天讲不过解雨臣,到了晚上准得在他身上找补回来。解雨臣上面那张嘴欠多少,下头那张嘴就要还多少,指不定还有利息,只不过他不长什么记性,哪怕头一天晚上让人弄得身软声娇告饶不断,第二天还能变着法子给黑瞎子拆台。后来解雨臣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黑瞎子担心他累着,不太愿意他到处乱跑,可解雨臣说自己得监工,天天躺在眼镜铺里当甩手掌柜,黑瞎子后来想想才发现,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他家这小祖宗其实是在粘他呢。 解雨臣粘人跟普通人也不一样,他不爱跟人亲近,最多就是跑到黑瞎子旁边拉张凳子坐下,但是他特别有耐心,不是打俄罗斯方块就是看书看报,黑瞎子问他有没有要紧事,他反倒叫人家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外人看了真当他俩是老板和伙计的关系。不过黑瞎子不是一般人,哪能看不出解雨臣想的什么,眼看解当家不满意了,就赶紧把门口那帘子放下来,两个人在里屋缠绵一阵,解雨臣要得不多,只要黑瞎子亲两下就能满足,生怕耽搁得久了让外面人看见,黑瞎子倒是脸皮厚,有时候会把解雨臣上衣掀起来,揉他的胸口,现在离生产的日子还早,解雨臣的胸并没有涨起来,但是被黑瞎子一摸也挺有感觉,两条腿不是发抖就是紧紧夹在一起,黑瞎子就顺势把手伸到下面去摸摸他下面的小嘴,解雨臣往往是一边咬着自己的手一边担忧地往门外看,生怕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窜进来。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古镇也是景区,里头的人倒算不上多,没事的时候两个人也喜欢沿着小桥流水走走,紧张的日子过的久了,突然一慢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偶尔有路过的船夫瞅见他们俩如胶似漆的样子,就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于是把船摇过来图个彩头,解老板大度,给几个红包都是小事,很快就跟镇上的人都熟悉起来,只有黑瞎子护食护得紧,不让任何人近解雨臣的身,解雨臣就笑他小气,黑瞎子也不反驳,随他怎么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