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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酒馆里此起彼伏着男性雇佣兵们饱含醉意的粗鲁笑话,我捧着一杯已经放凉了许久的温果酒坐在吧台角落的高脚凳上,时不时回头看向木质报时钟的方向。

    深夜时间还独自一人坐在酒馆的女人十分惹眼,有些喝大了的男人喜欢借着酒劲调戏人,落单的我自然是一块香喷喷的肥rou,已经有好几个摩拳擦掌的雇佣兵举着酒杯过来吹了一轮口哨,只不过最终他们都止步于结罗的笑容前。

    这些久经风霜的下流男人们很有眼色,与根本不懂武器好坏的外行人我不同,佩戴着拘束环的结罗在他们看来应该是相当锋利的人形,因此连带着对我这个所谓的教导者也忌惮几分。

    报时钟整点报时,午夜来临。

    我稍稍放松了一直绷着装高冷的脊背,垮下肩膀,苦着脸朝结罗勾勾手指,示意他在吵闹的酒馆里得靠我更近一些:“还要等吗?”

    结罗弯下腰贴近我的耳边,他撑在桌沿的手臂近在咫尺,挽起的外套袖口卡在肘弯。他的接近让我条件反射地绷紧了面皮,我木木地盯着他指尖到凸起的骨节的线条,耳边响起他向来开朗的声音:“不等了,现在也可以。”

    我让他凑近的本意只是担心结罗听不清我说的话,没想到他回话的时候也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

    好好的对话到底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我镇定自若地抬起手掌挡住侧脸,让结罗不要用他的脸对我进行近距离的攻击:“我明白了,那我们上楼。”

    嘴上说着动身的话,身体却仍然死死地焊在高脚凳的坐垫上。我苦笑着收紧手指,最后闭上眼,把木酒杯里的低浓度果酒仰头一饮而尽。

    见我如此,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结罗乖乖地和我保持距离,轻声:“老师,不用害怕。”

    “这只是保险起见的试探,或许只是我多心了。”他语气平稳地安慰我。

    战斗的本能刻入基因的武器人形怎么会有多心一说,被结罗这样安慰,我反而惭愧得面红耳赤。我拍拍因为酒精发烫的脸颊,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走吧。”

    在暴雨倾盆之前,我和结罗便已经赶回康特维特交付剿灭的任务。尽管那支节外生枝的短箭意图不明,但它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是三岁小孩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我被盯上了。

    “能那么完美地隐藏行踪的人绝对不会犯下暴露的低级错误才对……总之,今晚暂时就交给我,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对方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老师并不是经验丰富的器育师。”

    见我面露难色,纠结于要不要先躲一阵子时,结罗提出了率先出手的想法。

    快刀斩乱麻,真不失为武器的想法。逃避确实不是办法,这可是在随时毙命都不意外的异世界,我皱起眉思考片刻,随后朝结罗伸出尾指:“先说好,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比起命令,和人形做约定这件事一定看起来很可笑。对于我伸出的手,结罗果然不太理解地略微歪着头,但他还是好好地同样伸出尾指,跟我的手指勾到了一起:“当然了。”

    “我会听老师的任何话。”他弯着眼睛笑道。

    我下定决心,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起身,与结罗对视一眼后,往通向旅馆二楼的楼梯走去。

    虽然现在已过午夜,但对于因缇丝这座城市而言,夜世界才刚刚开始,现在仍然是夜餐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大肆喝酒谈天的雇佣兵们声音洪亮,恐怕楼上要是有什么动静都能遮盖过去。

    靴子踩在木质的走廊上发出旧木特有的嘎吱声,我跟在结罗的身后,盯着眼前越来越接近的漆黑木门,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结罗将我紧张的模样看在眼里,他轻松地对我眨了眨眼,随后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上门把的另一只手以一种极轻的力道扭开了门锁:“老师,接下来……”

    “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叫。”

    紧随着他句尾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左胸的刺青如同被点燃一般传来熟悉的微灼感,肾上腺素不可避免地激增,我抬手握住刀柄,然而身体控制权被剥离的感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鲜明,甚至到了意识都轻微模糊的地步。

    木门被厚重的短靴回蹬至关上,伴随砰一声的巨响,黑暗中迎着我眉心来的一箭被结罗反应极快地抬刀格挡,反弹的箭矢深深扎进墙面,力道之大,如果被射中恐怕连头骨都不一定能保证完整。

    我心惊rou跳,然而敌人不会给予我喘息的时间,连续快速的拉弓声响起,凌厉的破空声竟然从三个方向传来。

    短箭,快速连射,甚至不畏惧狭窄的室内战……

    “是短弓。”结罗肯定了我的猜想,他控制着我的身体扭身躲过接踵而来一支又一支的速射短箭,视线锁定在那个攀在被打碎的玻璃窗沿,正朝着我拉弓的健硕人影上。

    看体型轮廓,对方是个男人。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到了地板上被打碎的灯具,对方显然已经在我的房间潜伏已久,算准了我疲惫归来的时刻,打算一击毙命。

    敌人有备而来,使用长刀的我面对手持短弓的强壮男人,明显是劣势对局。

    虽然没有被短箭直接命中,但我的身上已经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擦伤,人形武器的可怕之处便是在于这种超乎常理的杀伤力,就连裹挟空气的破空之气都能刮伤人类的肌肤。

    结罗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老师,不近身是占不到便宜的。”

    这句话是含蓄的请求。结罗大抵是注意到了我现在过分紧张的心跳,以及哪怕是在被他支配身体的情况下也仍然无法克制的双手微颤。他大概无法理解我此时的恐惧来源究竟是为何,但他还记得之前与我勾手指的约定。

    “我明白的……”

    肩胛骨由于结罗挥刀的动作传来难以忍耐的痛意,女性的躯体无法与人形怪物般的力量相匹配,如果现在身体的控制权还在我自己手上,我一定已经这种根本忍受不了的疼痛而瘫软在地。

    “照你认为的方法……去做。”

    随着我给予的肯定落下,结罗重新架起刀,恐怕现在我的脸上流露出的一定是只属于他才会有的神情,原本胜券在握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没有急于给我致命一击的持弓男人微微一怔,随后重新拉弓,杀气毕露地对准了我的胸腔。

    左胸的刺青彻底烧了起来,身体的机能被超负荷地发挥到了极致,锁骨下方猛然一痛,箭头穿透皮肤组织的疼痛让我险些冒出眼泪。

    但被cao控着的我看起来仍然冷酷无比,结罗堪堪只避开了会命中要害的箭矢,他深知我的力量不能够与这等久经锤炼的强悍男人相比,索性放弃对峙僵持的方式,带着伤逼近男人的面前。

    女性瘦弱的臂弯箍住男人的脖颈,结罗在锁住男人的脖颈后果断地收紧上提,而被窒息锁喉的男人经验丰富,他一手掐死我的手腕往外拔,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肘击向我的小腹。

    男人的手臂肌rou健硕,重击在小腹的痛感让我恨不得能把身体蜷缩起来。

    我痛得头晕眼花,但结罗不为所动,箍在男人脖颈上的臂弯变本加厉地收紧。这种情况出乎并不知情的男人意料,在他的认知里女性一般是没有办法忍耐这种冲击性的疼痛的。

    “你……”遮住下半张脸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仰头怨毒地盯着我的双眼,“你居然……”

    并不给予他说完的机会,结罗转腕抬刀,横在男人的喉间,用力一拉。

    靛色的刀锋划出一道冷光,皮rou瞬间分离,猩红的鲜血自断口如同失控的水泵一般喷射而出,结罗缓缓地松开手,袭击者的头颅掉在木地板上,直立着的高大身躯断线木偶一般软软地倒地。

    被解除身体控制的我腿肚一软,双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跪坐在了被鲜血浸染的地毯上。

    楼下酒馆的狂欢隐隐透过一层之隔的木地板传来,男人的头颅滚落在一旁,冲天的血味熏得我几欲干呕,我捂着嘴努力平静身体自发的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眼角滑落。

    但现在并不是容许我哭泣的时候,变回人形的结罗头一次没空搀扶我,他正踩着对方同样解除了战斗形态的人形,扭头看向跪坐在地上仍然心有余悸的我。

    “老师。”

    他低低地呼唤,提醒我房间里还有需要我做决断的第三人。

    我抖着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反复地吸气呼气,背过身慌乱地擦干眼角的泪水,随后捂着受伤的右臂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结罗的方向看去。

    被他踩着喉管不能动弹的人形拥有一头蓬松的苔绿色的短发,他褐绿的瞳孔内倒映着我的身影。他艰难地仰着脖子,抬眼注视我的神情比我初见他时要成熟寂寥得多。

    是那个偷走我钱包的孩子……或者说,人形。

    只是一瞬的对视,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却无比漫长。结罗的目光落在我手指摁住止血的右肩,短箭还插在皮rou,箭羽上沾着我流出的血液。

    与对待我时的态度不同,结罗此时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冷淡,连带他上扬的尾音都更显出一种不通人情的冷酷。

    “该怎么处理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