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耽美小说 - 禽兽王朝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阿爹吓吓你怎么了?”阳信也笑了,眼底点点的哀凉之色,“阿渊就不问问阿爹为何不答应晋国公吗?”

“我管阿爹答不答应?”阳渊不以为然道,对他的散漫阳信却正色,“是我们答应不得他。”

阳渊脸庞微微发白,而阳信带他回了房,解开他发髻道:“太祖一脉有宗室拱卫、后族支撑,眼下对宇文独隐忍,仅仅忍他一人,他来日身死,大权必然归正,因而现下应允了宇文独,来日必万劫不复。”他拾起梳子,一下下梳理着他的头发,父子二人相依相偎,恍然还是儿时的模样,“往后几年,你会过得很苦,可能要去苦寒之地,也可能有牢狱之灾......但熬过这几年,拨乱反正后,你也算是洗清降臣之名,不必辛苦了。”

“我不在乎苦,只要阿爹在。”他不以为意道,阳信给他梳头的手顿一顿,也笑了笑,对他说,“是啊,阿爹在。”

他感到发顶有些湿润,却是阳信落下泪来,他急忙帮他擦着泪,阳信抱着他,那悲怆却是几要彻骨:“可你本不该如此辛苦的。你本来应该是阳家的嫡长孙,生来封侯的公主之子,是我连累了你......”

“我不该求娶你阿娘,我救她出了苦海,却害了你一辈子......”

他的阿娘,北齐兰陵公主,高玉仪。

他心中不住颤抖,他想问问阿爹阿娘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会像元太后那样对儿子慈爱纵容,他心中拂过一个隐约而朦胧的女子侧影,脸孔柔美而温柔。他强自克制自己想要问出口的冲动,一遍遍对阳信说,他不在意阿爹连累他,他的一辈子也不会这样被害了。

少年时他对未来所不知晓的一切都是不觉恐惧的,他并不在意自己来日是否会落魄潦倒,而身后的阿爹始终是他的归处,这使得他对往后的人生没有过多期许,也不认为命运会给他带来不可承受的绝望和痛苦。他的天真,仅止于这一夜了。

他以为这是个平常的夜晚,但他第二日醒来后阳信已拔剑自刎,衣袍上鲜血飞溅,已然彻底凝固。

在柱国府挂起白幔后,晋国公来吊唁。他不难发现在他接近阳信遗体时身后少年沉默冰冷目光中隐藏的恨意,回头想要看清时阳渊却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倒仿若十分恭谨。宇文独轻轻眯起眼,对眼前的少年生出一种不喜爱却忍不住多加相看的微妙情绪:“你那日在场,也该明白本公并不打算置你父亲于死地,他如此做,有损本公清誉。”

“是父亲不恭忤逆,臣代他向公爷请罪。”

“你既请罪,可知何罪?”

“悉听公爷处置,只一桩请求。”他朝宇文独叩首一拜,“公爷允臣治完丧事罢。”

宇文独打量他许久,发出一声冷哼:“允。”

宇文独果然等丧礼结束后才对他问罪,剥夺官爵,流放蜀郡,不得回京。他对此并无反应,只是禁军封府后他看着那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意识到他是真的没有安身之所了。

茫茫天地,举目无亲,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到高行,他叫他表哥,他也不曾反驳------如果此时他去北齐投奔他,那高行会不会让他进他的府门,会不会帮他编头发?

那毫无根据的妄想出现后连他自己都笑了,知晓是断无可能的,可他的确很很想念他。

宇文羿托人来给他带过话,他到了蜀郡后可以去临邛王门下,他忠于宇文氏主支,不会为讨好宇文独难为他,但在他还没有被押去蜀郡时宫中传来噩耗,皇帝突发恶疾驾崩,因无子诏传位于宁都王。

如遇国丧,诸罪降等,更况论登基的是宇文羿。等宫中人来带他离开收押之地,并称他为大人后他以为是宇文羿保下他,殊不知进了宫,却是要他出使齐地,与北齐商议互市之事。

“是北齐皇帝陛下点名要你。”宇文羿对他说,声音不知是怨忿还是酸涩,“你从小到大都为血统所累,到头来朕救不了你,北齐却救了你。”

如果是平日,他会即刻注意到宇文羿话中的酸意,再划清自己与北齐的界限,可那一刻他看到国书上另一个名字,便再也顾及不了宇文羿的感受。

北齐要与他商议互市的人是高行,琅琊王行------他是琅琊王了。

他多日沉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握着国书,喃喃道:“是,是北齐救了我,是阿娘救了我......”

事关国事,宇文独并不会太在意私恨,他免去了他的罪,又恢复了他的官爵,让他去晋阳与北齐琅琊王议事。他看到高行的那一刻心底的彷徨与茫然忽得落到了实处,下马握着他的手,低低叫了声:“行哥。”

高行颤了颤,旋即亦伸手轻轻抱住他。他从他怀中一点点往上,看到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肩颈、愈加尖削的下颌、疲惫深陷的眼窝,和那紧紧蹙起的秀丽眉头。

那时的高行,身上已经笼罩着一种绝望灰寂的神色,见他在看他,却还是扯动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笑。

第二十

高行似乎对他更疏离,又似乎对他更亲近。

北齐使团上下对合约之事并未有过多的在意,高行说互市之事早有定章,签订合约也只是锦上添花,北齐皇帝高钧提出议和,是为了自己外甥。

外甥。他心一动,这才意识到他还有这一重身份。他看向高珩冰雕雪塑般的精致面容,有些犹疑又期许地问道:“那北齐皇帝陛下为什么派行哥来呢?”

“是我自己想来的。”高行低声说,把玩着自己的衣带,“去换身不显眼的衣服,再牵匹马,不要惊动了别人。”

“为什么?”他一怔,问。

“带你祭拜你祖父和族人。”高行道,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与谨慎,斟酌着词句想着不要刺激到他,“晋阳是阳氏祖地,我到了这里打听到他们的下葬之处,想着带你过去。”

“行哥费心了。”他低声说,抬起脸看着高行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阳家的人是葬在山林中,偶然能听到有悠长的鸟鸣声,墓碑掩在林木中,轻易难以发现,想来是收尸之人为避祸而如此。找到他祖父的碑后高行拔剑替他砍去几棵灌木,教他能跪下行礼。他看着碑文上的名字,想起阳信总是忧郁愁苦的眼神:晋阳是阿爹的故乡,这里埋着他十余年不得相见的家人,眼前于他而言并不熟悉的名字是教养阿爹二十余年的亲生父亲,他生前不得回晋阳祭拜,如今连坟茔相隔千里,他得知阳氏灭族后的愤恨、为斛律光嘲讽时的抑郁、多年来做客异乡甚至要对故国挥刀相向的痛苦,他从前只想着劝阿爹想开,如今却有一丝感同身受。

他心中涌起层层叠叠的无力,为他卑微的力量和任人宰割的处境:他一直随波逐流,周齐战事没有烧到他头上便觉得事不关己,他敏感的身世,真不能给他一寸安身立命之地吗?

他感到脸颊上有冰凉的水意,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