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耽美小说 - 侠义风月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若是换在平时,这点恶心还可勉强忍了,但时下裴秀卿正饱受“三益丹”折磨,神思混沌,最是虚弱不支,冷不防喉间涌起一股浊气,仰面一倒,便厥了过去。

迷蒙之中,他觉得周遭雨声渐住,自己像是躺在什么柔软的所在,一腔暖意融融,如浸泡在温泉池水中一般。裴秀卿从飘飘荡荡的云端睁眼,看见自己躺在他人怀中,而那张一见难忘的俊脸正在头顶,眼神木然地看着自己。

此情此景,着实亲昵,二人呼吸相闻,也叫人浮想联翩。裴秀卿正待说句什么,不料对方一见他醒来,便立时如惊弓之鸟一般,火速将他挪开放到一旁的草堆之上,似是有意撇清距离,生怕沾染了晦气。

“这样嫌弃,放我死了不是更好?”裴秀卿甚是不忿,索性不靠那人,自己撑坐起来,“免得脏了您的贵手,还平添什么污名。”

那男人有意回避,故意背向而坐,月影下只见那脊梁笔直,冷冰冰的毫无人气:“事急从权,多有得罪。现下公子性命无碍,只是身中奇毒,恐怕有些麻烦。”

“奇毒?”裴秀卿本在气头上,听他这样一本正经,倒是乐得捧腹,“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当你何方神圣,原来这样少见多怪,竟是个假正经不成?”

他身上衣衫早就破了,此时领口也不知为何更落下了一点,胸口大敞开来,半条肩臂尽露在外面,后肩一朵莲花刺青,益发妖娆。裴秀卿低头瞧瞧,也不拉好,有意靠向了那男人的坐处,故意cao起甜腻沙哑的嗓音说道:“说起来,你救了我一回,我也救了你一回,一来二往算是个平局,谁也不欠谁的。但既然英雄行事磊落仗义,要是知道了这‘奇毒’解法,不知可愿再发发慈悲,助我这可怜人脱离苦海?”

那男人果真大仁大义,一听见人哀求帮忙,就转过了头来。他五官眉眼生得极好,偏生绷着脸没有半分表情,双眼望向裴秀卿,也是一片澄净毫无杂质:“如何帮法?”

裴秀卿挑眉:“你先答我,愿不愿帮?”

男人想了想,似是怀疑这其中有诈,但犹豫片刻,便神色毅然:“若为救人,无甚不可。”

“那好。”裴秀卿嫣然一笑,“这帮法就是,和我,睡上一觉。”

6.

男人眉头果然一皱,神色间一片受辱的嫌恶之色。

这原也在裴秀卿所料之中,二回得见倒不觉生气,只是满腔怨愤无论如何压抑不住,就此宣泄而出:“刚才听这位大侠口气盖世,豪气参天,我还道是怎样的菩萨心肠。原来,同那些势利凉薄的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都是瞧着我这样的贱命不值钱,丢了也就丢了,就和路边冻死的赖狗一般,连张都懒得张一眼。呵呵,真是好一副假仁假义,装得倒是彻底。”

“哎……”孰料那男人并不着恼,反倒轻轻叹气,“你为何要如此轻贱自己。”

这话像是一言便划清了他们正邪的分界,叫裴秀卿变本加厉地生气:“怎么?别人轻贱我可以,自己轻贱自己,倒犯了王法了?”

男人朝他肩头扫了眼,视线在那鲜艳的莲花刺青上停顿片刻,旋即飞快地移开:“纵是身不由己,也未必没机会翻身,要是自甘堕落,才真是无药可医。”

裴秀卿见他视线古怪,顿时一惊。他那片刺青虽合了名字而作,但并非为了卖弄,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关于这些他一概缄口不提,于是过往的恩客见了,便多是爱那花色红艳衬得肤色晶莹,或喜那寓意高洁倍添闺房情趣,而那红花绿叶背后的血泪,从来无人问津。

“什么意思?”裴秀卿脸色骤变,死盯住那男人。

男人亦不闪不避,直直望向他:“削籍发配,本就有许多是无辜受到株连,就算被充作军妓,也有刑满受赦的一天。你既已经到了江南,也就是已经脱籍回乡,不去寻些正经营生,却如此沉沦颠倒,不求振作,别人又怎么能替你脱出苦海?”

裴秀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色早就在他说出“军妓”二字时便垮下了来。他身上那朵莲花刺得娇艳,正是为了遮盖原来的“妓”之黔字,没想到却被这人火眼金睛地一下识穿。

裴秀卿细想与这男人相遇后种种,又记起他出神入化的武功身手,禁不住背后冷汗涔涔:“你究竟是谁,什么时候跟上我的?”

男人颔首:“咳……因公子居所清雅,不敢造次,是以先前不曾出手,直等到那干贼人撤出之后……”

“我说呢,”不待他把话说完,裴秀卿便哼了一声,“原来一直在听墙角,难怪。”

难怪这人对自己如避蛇蝎,原来是一早见到了自己与那恶匪调笑周旋,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与那人夹缠不清,连神色言语间都刻意疏远回避。

这人莫不是怕自己犯了花痴,还要借着什么报恩的名头再缠上他去。岂不知裴秀卿一早在步槐居便与杨云帆打过暗号,让他火速去江北大营借调人马,而自己虚与委蛇,暂且稳住局面。没想到,如此以身犯险不顾安危,放在旁人眼中却还成了大大的不要脸了。

楚笑之急忙辩解:“非也,在下入城乃是到步槐居来寻一位朋友,不料遇上那冒名顶替之徒借名招摇,这才一路尾随至贵府。”

裴秀卿冷笑:“好哇,阁下办事如此‘光明正大’,不知又是哪一路的神捕,哪一营的先锋?既然如此,为何江北大营对你紧咬不放,就是不惜伤我性命,也要将你拿下?”

男人听他说起身份,微有震动,待回过神来,却略带自讽:“不是公门中人,见到这种欺天诳地的小人,就不能挺身而出了么?”

“嚯,好大的口气!人家可是横扫江北的大贼寇,你说杀就杀了。要是没有朝廷给你撑腰,呵呵,怕是连自己的小命也留不了几天啦,看你还能逞多久的英雄?”

男人挑眉:“大贼寇?”

“楚笑之呀!”裴秀卿道,“听说江北一带已尽在他掌中,麾下大小山寨加起来总有上万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你就这样一箭洞穿了他的脑袋,他那些喽啰们还不来找你算账,取你的人头么?”

“这样一个猥琐无赖的西贝货,如何能号令万人?”男人铁板一块的脸上难得露出个不齿的冷笑,看起来神色倨傲,竟有股高不可攀的凛然之意,“楚家军军纪森严,令出如山,从不乱拿百姓一针一线,又怎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你又凭什么笃定……”裴秀卿话到半截,忽地想起这人工夫深湛,一招一式都板正刚烈,绝不似江湖草莽的那些花拳绣腿;他对黔字熟识,若非行伍之人,断不能有这样的慧眼;何况这人说话做事都透着个“正”字,又张口闭口不离说教,若非官家出身,怎会有这样循规蹈矩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