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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红墨黑的长睫颤动的更加厉害,有碎晶般莹亮剔透的水珠从紧合的眼帘滚落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带来温热的湿润感。“……别怕。”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抬指安抚性地拂过柳陌红的脸颊,轻声抚慰道。杨海捧着一碗煎好的药汤刚刚踏进凌霄城的房间,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自家向来淡漠疏远、仿佛永远孤傲狷介的将军大人,此时却目光如波地看着床上的那个男子,手指抚着男子的脸颊,怜惜而温柔,比窗外的似水月华轻绵得更让人心动。杨海低下头会心一笑,极轻微地合上了房门,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不明所以的老秦看着他诧异道:“杨总管,你不是要进去送药吗?”杨海没有答话,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夜色轻纱般笼过人间,寂月静静地渐染过隅角深院。<半空烟雨,惊梦游园>柳陌红是在满室的谷物清甜香味中醒过来的。晨光已经晒进了窗棂,雀鸣蝉唱更显得脉脉闲庭幽静雅致,明黄的幔帐用丝绳捆在红木床柱上,垂下的素色流苏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轻轻摇曳着。他几乎无力地支不起身来。一来是昨夜一场高烧让他全身没了什么力气,二来是他从未睡过这样好的床。身下铺着的锦缎用细线绣着精细的青花暗纹,柔软得仿佛能让人陷进去,躺在上面就如躺在那云团上,怕是连市长大人家的床也没有这样暖和轻软。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睡过的床铺,从没什么记忆的童年,到现在大红大紫的梨园戏魁,床是换过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冷硬的木板,无论铺了多少层棉被,还是会硌得人次日全身酸疼。因为洪班主说了,戏子的身子,必须的睡这种硬木板,只有这样身段才能练得纤秀挺直,久而久之便也就习惯了。不过……自己怎么会在这样好的床上?!柳陌红悚然一惊,撑起身子来向四下望去,他依稀记得昨日自己跟绮罗说要出去走走,半路上发了烧,听到一对男女的对话,然后好像在一个穿着军靴的高大男人面前晕了过去……触目所见的房间宽大敞亮,地上铺着暗红的绒毛地毯,墙上挂了一幅墨宝,是句东坡词,“也无风雨也无晴”。寥寥的几笔虬劲奇崛,连他这样不懂书法的人也知道这是幅好字。“醒了?”柳陌红还未来得及多看,便听见有低沉的男声从房内传来。他张惶地朝着声源看去,穿着整齐军装的高大男子悠闲地坐在紫檀软凳上,剑眉星目,薄唇微微挑起,眼眶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有浅浅的新冒出来的胡茬。——就是这个男人。柳陌红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的锦被,晕过去之前,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漆墨深邃的黑眸,仿佛能吸附住漫天凌乱星光,直直望进人心里去。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狷狂霸气,如同悬崖临望一样孤傲却凛冽。“醒了就起来把粥喝了吧。”凌霄城自是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戒备与紧张,也不在意,仍是淡淡的说着。眼前的男子正抿唇望着他,脸上还残余着刚睡醒的嫣红。那一双眼睛非常美。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杏核一样,看人的时候似有不可见的微光暗暗流转,多情妩媚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有泪落下。然而仔细望去,只看得见一片清亮眸光。——是天生的泪眼,鲛人一般纯美又妖娆,不知不觉就能勾了人的魂。这双眼里还带着迷惑与戒备,就似一只误闯了别人的地盘的猫儿。“阁下是……?”男子没有动,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果然是记忆中婉转清泠的嗓音,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挑,撩起浅薄细腻的艳色。“在下凌霄城。”他随口说着自己的名字。这个无论何人听了都会徒生出一股敬羡惊畏之情的名字。柳陌红依旧没有动,但那蓦地一颤的长长羽睫还是暴露了他的惊惶。“见过凌将军。”他轻轻俯身道:“昨晚承蒙将军照顾,陌红感激不尽。”“举手之劳而已,柳老板无需放在心上。”凌霄城微微一笑:“不过柳老板还是先把这碗粥喝了吧,这可是鄙仆特意熬了一晚上的。”“多谢将军。”柳陌红这才勉力掀开身上的锦被,步履虚软地走到凌霄城跟前,徐徐一揖之后才坐到他对面。桌上放着一掌大小的水晶碗,莹莹地在日光中闪着剔透的流彩,那溢满了室内的食物的清甜香气便是从这碗里面散发出的。柳陌红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粥已经熬成了半透明的胶状,珍珠色的米粒糯软粘稠,细细看去,粥里竟还加了红枣、百合、薏仁等十数种滋养气血的药材,皆被细心地去了核,磨成了碎小的粒状,熬得软烂化渣。他这么一搅,清甜的香气更盛,争先恐后地刺激着他为了昨夜那场戏已经快要五个时辰水米未沾的胃。他在凌霄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送了一口粥入口,唇齿留香的甜糯竟让空了很久的胃发出“咕咕”的叫声。柳陌红的脸一下子从面颊红到了耳根……仍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将军见笑了。”凌霄城眼中的笑意更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柳陌红小口小口地开始吃起来。不知是刻意还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就连吞咽进食的动作,也带着别有韵味的风致,优雅如画。只是碗内的粥才刚刚少了小半碗,他便已停下了手,拿起桌上的绸锦轻轻擦拭过其实并未留下痕迹的唇边。“你吃饱了?”凌霄城有些讶异。这样小的食量,连小孩子一顿也比他吃得多。“干我们这行的,一顿至多只能吃四分饱。”柳陌红盈盈一笑:“洪班主说,把胃撑大了,就会一天天的胖起来。”凌霄城想到少年口中的“饮食无律,气虚体弱,脾胃不好”,似乎有些明了过来。“只破例这一顿也不行?”“不行。”柳陌红语气轻柔但坚决:“破过一次例,就会忍不住想再去破例,人……都是这样不能对自己心软的,心软了,就禁不住诱惑了。”“所以这么说来,你连一顿饱饭也没有吃过?”“……是。”他杏核似的泪眼隐隐一挑,答道:“吃饱了……就会被饿死。”“吃完。”“……?”柳陌红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说吃完。”凌霄城淡淡重复着,却是斩钉截铁得让人不容置疑。“可、可是……”柳陌红还未反应过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