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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疼孩子,心疼他们到如今都还不能入土为安,我心疼啊……”尹内侍说着说着,开始流眼泪,甚至也顾不上自称“奴才”,满心满眼都是对两个干儿女的疼惜。孙蓬听着心酸。这宫里确如他所说,是个吃人的地方。宫女内侍的死,又有多少人会记挂着,甚至来年清明中元给烧点经文上一炷香祭奠。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意外消失的蜉蝣罢了。“孙侍卫。”尹内侍突然抓着孙蓬的手:“孙侍卫明日是否休沐?”孙蓬听这话,迟疑了一阵,缓缓点头。尹内侍大喜:“明日能否请孙侍卫代我去寺里,给两个孩子点上两盏灯?”第26章【贰陆】往生经七月的太阳,暑气重,还未到晌午,地面就已经被晒得guntang。好在这山里头的风吹来时,依稀还能带来一丝凉意,不然怕是谁也站不住脚了。谢忱回了禅房,他的禅房向阳,到了夏日难免会有太阳从窗户晒进,只站了一会儿,额头便有一层细汗。景明寺内的生活不比宫里,到了夏日买不着冰块降暑,冬夜也没炭火取暖。他刚来寺里时,确有不适应的时候,但堂堂太子,锦衣玉食过得,布衣蔬食也过得。他宽衣解带,才换下背后布满汗水的僧衣,便有小沙弥跑了过来隔着门喊:“师兄,孙小郎君来啦。”拿着僧衣的手微微一顿,谢忱直接回道:“请他过来。”小沙弥笑嘻嘻地应声跑走,不多会儿就把人领回了禅房。禅房的门开着,孙蓬笑着往小沙弥手里塞了一袋新出锅的热乎的素饼,迈腿往屋里走。禅房内一片敞亮,淡淡的檀香就在鼻尖萦绕,孙蓬嗅了嗅,张口便道:“大师,我有事想——”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孙蓬错愕地看着屋内一侧背对着自己的身躯。月牙白的僧衣就挂在一旁,入目能见到的,是宽阔如山的背脊、健美的腰线以及双臂清晰可见的肌rou。这是一具极具雄性气息的身体,一览无余的背影,每一寸的线条都显得那么结实,丝毫不能想象到,那样飘逸的僧袍笼罩着的,就是这样一具身躯。孙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怎么了?”谢忱回头,套上的僧衣还能看到半块露出的胸膛。孙蓬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被惊到了。可说话时,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谢忱的胸前瞥。宽大的袖口遮住手,他忍痛拧了把自己的大腿,心里来回默念“阿弥陀佛”。这日头总归是热的,哪怕是中元节这样带了几分森然气息的日子,太阳也丝毫不见客气。孙蓬等家里给祖先供上斋饭,得了老太爷的允许,这才出了城。只是出城上景明寺的,除了他自己,连带着还有家中的一干女眷,冯姨娘更是连着把徐聿修和荀娘子都一并带上了山。这会儿都在前头的大雄宝殿上香。他帮着尹内侍点了灯,抽空问过殿里的僧人,得知谢忱多半是在禅房,当即就溜了过来。这一跑,就跑出了一身汗。谢忱身上清爽了不少,抬眼见孙蓬被汗水沁得湿润,连鬓发都能瞧见汗液,抬手将人拉到禅房晒不着太阳的地方。“又遇上麻烦事了?”谢忱找出面蒲扇,站在孙蓬身前,就为他打扇。孙蓬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喊,笑道:“不是什么麻烦事。”说完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叹了口气,身体前倾,靠在了谢忱的身上,“昨夜当差的时候,碰到了尹内侍。”他对谢忱别有目的,可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知道,他对谢忱的这份感情太过污秽,往前一步,便是地狱,而往后他却也舍不得。于是他宁可选择压抑自己,只盼能让人把自己当做朋友,闲暇时愿能坐下共饮一杯茶,说上几句话,如此便足以。只是自己有多贪心,孙蓬一直都知道,一到休沐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跑出城,跑上山,跑到谢忱的身边。一杯茶,一副棋,哪怕只是坐上一天,也心满意足。而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更成了他上山找谢忱“开解”的理由。他不敢去问谢忱,生怕这个已经在佛门沾染了十余年香火的男人,被他污秽的想法玷污。尹内侍的事情,孙蓬从头到尾仔细地与谢忱说了一遍,完了仍有些出神,只是视线却并飘远,反而一下一下从男人的胸前掠过,再掠过。谢忱出家前就曾与尹内侍接触过,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孙蓬说完他的事情,终于强制自己不再去注意他的胸膛,一抬眼却撞上了谢忱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害怕自己刚才一个劲往人胸前瞟的事被抓了个正着。“尹内侍是母……是阿娘身边的老人了,他进宫早,没能在宫外留下子嗣,宫里认一两个干女儿干儿子也实属正常。但……”孙蓬十分意外地看着谢忱,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话说一半:“但什么?”谢忱沉着脸:“你还小,有些事不必知道。”孙蓬急了:“我哪里还小,别人家的郎君在我这个年纪怕是已经在相看小娘子了。”他话一出,见谢忱神情一怔,孙蓬慌忙改口:“不是,我真的……真的已经不小了,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谢忱看着孙蓬,打扇的手缓缓放下,揉了揉他的发顶:“尹内侍说得对,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那里头,无论男女,皆是美人画皮。宫女内侍的命,薄如草芥,他们又怎么会在意。”“可人死,总归是能见着尸体的……”谢忱转身倒茶,声音始终不悲不喜,没有波澜:“七郎,你是太子妃嫡亲的弟弟,东宫里头没有人会让你看到那些脏事。你能看到,就意味着太子妃能看到。而且,不管是东宫还是其他地方,命如纸薄的永远只有那些宫女内侍。他们可以不被人抬出宫丢到乱葬岗,因为还有另外的去处。”“什……什么去处?”“那些宫殿最冷僻的地方,不管是树下,还是荒井,都可能埋着不止一条人命。”谢忱的声音平静的无波无澜,但孙蓬就那样听出了一声冷意。漫上四肢的透骨森寒,叫他张开口,却如同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他其实见过那些被人从侧门抬出去的尸体。最初只是偶然撞见,以为是谢彰的哪位良娣奉仪发了脾气,杖毙了宫女内侍。后来又见过几次,才知道,有的宫女不是无缘无故被杖毙的,因为生得好,得了谢彰的青睐,也就招惹了良娣奉仪们的众怒。他那时候能做的,只是替他们惋惜,有时撞上了被责罚的宫女内侍,能帮的就随手帮一把。可也许,他根本没有帮上忙。他坐在一旁,思绪紊乱,耳畔是谢忱低沉的诵经声,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