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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邻居太多,私密性没有保证。最後还是沈公子自己定了茂根大楼里的一套高级公寓,一层只有两户,楼里住的多是外籍人,在中国呆两年便哪儿来回哪儿去,约莫没那个闲心去理隔壁的是非。签房契时沈凉生走了点关系,连证人画押都在秦敬缺席的情况下办完了,就差秦敬签个名,再按一个手印便得。他取了房契印泥,侧坐在床边看著秦敬睡得傻了吧唧的,因著烧还没褪,脸上有些泛红,嘴角还流了点口水。沈凉生抬起手,轻轻为他抹去嘴角的水渍,轻轻牵过他的手,手指在印泥里按了按,又落到契纸上。不过哪怕按了手印也不能算完事儿──签名可以伪造,但这件事瞒著他反而没有意义,所以沈凉生并没拿毛巾擦去秦敬指腹上沾的印泥红渍,只借此搞出个开口的契机,等秦敬转天起来主动问个明白。秦敬的烧到第二日早起时已全褪了,睁眼时觉得神清气爽,就是腰有点酸,看来病中纵欲还是要遭报应。刷牙时他才看见手上的红渍,含著牙刷从浴室里探出头,纳闷地问了沈凉生一句:“这怎麽回事儿?”“你先把你那牙刷完了。”沈凉生已把自己收拾利索,边衔著烟打领带边说了他一句,面上半点不见心虚之色。“说吧,你背著我丄干吗了?”秦敬洗漱完了,多少有了点隐约的预感,出了浴室站到沈凉生跟前,面上却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快。沈凉生先未答话,只像许多个共度的清晨那样,把秦敬拉过去圈在怀里亲了亲,烟草与牙膏的味道混在一处,这感觉两个人都是熟悉的,熟悉得几乎已经成为了“日子”的一部分。“背著你把你给卖了,”亲完了人,沈凉生这才不动声色地开口,“养了那麽些日子,你要不要数数自己最後卖了个什麽价?”“…………”秦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沈凉生这人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话都是同一副面无表情的嘴脸,但秦敬好歹同他处了那麽些日子,此刻已清楚地觉察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决计是非常认真的。“秦敬,你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我不说你也明白,”沈凉生见他不答话,倒真的不再拐弯抹角,头一回同他开诚布公道,“以後肯定会有些事硌在咱俩中间,”他不说喜欢他,只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深深望向他道,“可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同你分开。”“…………”“我有我的难处,不求你能理解……”“只愿你别离开我”这话沈凉生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他放开秦敬的手,走到镜台前,拿过按了手印的房契递给他,继续深深锁住他的眼,放柔声道,“这张纸你要愿意就签个名……不愿意就撕了吧。”“…………”秦敬仍自沈默著,恍惚间觉得时光攸然倒转,回到他与沈凉生刚认识不久的那段时光。那时这个人也是如此低姿态地,以退为进地用温言轻语架设起陷阱,而後自己便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但这一回总是不同的──秦敬确是个聪明人,扫了眼房契便十分懂得了沈凉生的意思,知道这个名一旦签下去,自己就真的把自己给卖了──他签名允诺将会插足他的婚姻,做一个不道德的第三者,将自己的人格良心出卖给自己的爱欲贪念。“秦敬,这事儿回头再说,”沈凉生也不想逼他逼得太紧,等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眼表,转换话题道,“下去吃早饭吧。”这日秦敬本就因为头天发烧起晚了些,又拖拖拉拉地说了半天话,闻言看了眼挂锺,才想起今天自己头堂就有课,再不走连课都赶不上了,根本没空儿吃什麽饭。好在虽说沈凉生没吩咐,司机却已把那辆道济打扫一新,加满了油,沈凉生照例自己开车送秦敬上班,上车就把厨房收拾好的食盒跟保温桶递给他,嘱咐了句:“路上吃吧。”秦敬心里有事儿,也吃不下去东西,抱著食盒提兜没动,一直侧头望著窗外。沈凉生也不催他,只在他下车时提醒他把东西带下去,别一直硬饿到中午。实则也不能怪沈凉生这麽看著他──秦敬离家念书时就不著紧自己的胃口,後来父母都去了,一个人住更是随著性子吃饭,两人刚交往时,有回秦敬闹胃疼让沈凉生看见了,打那儿之後就一直看著他吃东西,不可说不周道仔细。虽然心里有事,但到底胃口被养出了吃早饭的习惯,下了头堂课,秦敬终觉出饿来,打开装食盒的提兜,便见到里头还有几张钉在一块儿的纸头,正是那叠手续齐全的房契,心说也就只有那位少爷敢把这麽金贵的东西随便塞。食盒衬了保温棉,盒盖一掀,里头的包子还带著热乎气。秦敬愣了愣,闻出这味道是以前离家不远的那间回民包子铺的手艺。後来那店因为生意红火换了个大门脸儿,离家远了不少,秦敬便没什麽机会去了,前两天还跟沈凉生随口念叨了句想他们家的包子了,回头要找个时间过去解解馋。秦敬也不知道这包子是那位少爷什麽时候差人去买的,不过赶在今天这当口,多半是特地玩儿花活做给自己看。可还是那句话──他随口一提,他便上了心,有些花活不用心可是玩儿不出来的。秦敬愣愣地边啃著包子边盯著那叠房契,鲜红的手印已经盖上了,只差一个签名。他看著房契上清晰的,血一般红的指纹,脑中走马灯似的,想到去年三月他们头一回遇见,他为他隔出一小方清静天地,他抬眼便见到他;想到某一个秋水长天之中,他与他游湖,同他划船,嘴中说著轻佻又甜蜜的情话;想到他在黑暗的戏院中在他掌心写字,斜斜飞一个眼风冲他浅笑;想到头一回做丄爱时铺天盖地般的疼痛,像被一张柔韧却又锋锐的罗网越缠越紧,挣不可挣;想到後来的情事中他不断低声温柔地问:疼不疼,疼不疼?纸轮辐转,物换景移,一盏心灯转到最後,秦敬却是莫名想到小刘有回跟自己说:“秦敬,丑话说在前头,这有钱人心眼儿都多,他要让你帮他签什麽文件你可一定别瞎签,千万别把自己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刘宝祥啊刘宝祥……”秦敬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抓过钢笔,拧开笔帽,一鼓作气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心中苦笑了句,“……你说你怎麽就这麽乌鸦嘴。”ENDIF十七来周再见面,秦敬把那叠签了名的房契递给沈凉生,并没多说什麽。沈凉生特意给了他几天时间想清楚,现下终於如愿以偿了,面上却也平淡得很,只回了一句:“自己收著吧。”茂根大楼在英租界科伦坡道,方建好不到一月。名为“大楼”,实则只有四层,产权隶属私人,本来是只租不售的。沈凉生既已动了关系,索性将顶楼整个买了下来,中间却未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