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耽美小说 - 青玉案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过屋檐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染了金色似的微微发着光。他大概和小李差不多高,小李平视前方正好能对上他的眼睛,他诧异地发现顾声其实是有点笑意的,虽然他没有笑。

鬼使神差地,小李讷讷地点了点头:“哦,哦,没……没关系。”

顾声并没有等他回答,径自要走,闻言转过脸深深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走了。

小李看着他的背影险些呆了过去,那是小李被调来充作勤务兵以来第一次看到顾声笑,初出茅庐的大男孩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大不了他几岁的青年人是这么好看的,那一瞬间的笑容就像融化了阳光。

顾声是有正事要干。

之前柳眠算是犯了江承的忌讳,被暗地里打发出去跑码头,严德之受人举报,说他隐匿沈闻昌案的嫌犯,正秘密收治着,后台的股东审时度势地撤了资——这一看就是江承的手笔。鸿新班的顶梁柱一下折了俩,还没了贵人抬举,这个本来就角儿少人多的戏班子,顿时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顾声再一次踏进这间园子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满院狼藉,教习、新来的、跟包、检场的掮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大物件已经打包好了堆在外边,小物件被收在盒子里一箱一箱往外扔,名流贵客赠的匾在台阶前边一溜儿排开,等着被送去木材厂回收。

眼光再不济的,看到这场面,都明白,在这京北唱了几十年的鸿新班,是要散了。

莹儿倚在门框上抹眼泪,顾声朝她招了招手,低声问她:“都安排妥了?兴字科、元字科的小师弟都转到别的班子了?场面、容装另谋出路没有?”

“嗯……”莹儿吸了下鼻子,眼眶通红地望着顾声,“二师兄都盘算好了,七科总有班子愿意要人……只是……”

“那就好。”顾声点点头,刚要转身,却被莹儿一把拉住了。

他惊讶地回头,却看见大滴的泪水从女孩儿的脸色滚落下来:“顾哥哥……怎么办啊……我一直等着……等你回来,你……要走了么?你不管了么?我……”

顾声抬手抹了下她的面颊,低笑着摇了摇头,在莹儿不解的目光里隔着布衫握着她的手转过身,随即抽手用力拍了两下:“各位慢着!在下顾声,有一句话请我鸿新班的师兄师弟教习后勤听着:

“即日起由我顾声挑班,取名‘连云社’,鸿新班的故旧若有不愿就此走散的,皆可到我门下,七行七科,顾某不胜欢迎!”

顾声出科挑班的事不日就传遍了津州城。名角儿挑班唱戏本不是件不寻常的事情,而顾声此番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本人此前未曾明确出科,这个班子全是捡着鸿新班倒台之后的破烂强凑起来的,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顾声发了声明,要在下月十五号的明月大剧院上一出连台本戏,敬请看官莅临。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顾声疯了。他那班子七行缺了四行,七科只有五人,除了一帮刚开始学唱的半大小子,只有几个原先就不瘟不火的艺人,而近几年迅速在津州□□的新式戏班“华夏戏校”也将在下月十五号的明月大戏院露面,顾声拿什么跟人家争?

“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这台戏一定要上。”顾声翻着报纸,拈了块桂花糕尝了尝,“……味道不错。”

莹儿却没有半点被夸赞的喜悦,忧心忡忡地捏着衣角:“可是……可是……”

“什么柳眠私通沈闻昌,什么严德之打戏闹出人命,什么鸿新班败了二十年青白名声,这不是天大的广告么,我这还没说什么,报社就先帮咱们炒起来了。”顾声点着和的版面,垂着眼想了一会儿,没听见莹儿搭话,抬起眼看着她笑,“……你担心什么?我在呢!”

我在呢。

莹儿怔了一下,对上顾声眼里盈盈的笑。

顾声极少这么笃定,笃定里甚至带着恣肆的轻狂和倨傲。他给人的印象向来都是疏离谦和的,好像从来没有特别高兴或是特别得意的时候。以至于让人忘了,他卸了妆的脸上原来也可以有这么生动而明媚的、少年似的神情。

带着一种没来由的安定,迅速抚平了莹儿忧惧畏缩的心绪。

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欣喜也好惊讶也好,而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一瞬间柔和下来的心境。

一个粗布短打的帮工破门而入,四下一望,惊慌失措地对顾声喊道:“顾老板!梅香——梅香被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不短哈……讲真改了好久,因为一些细节没想清楚,一直卡着TVT

小可(弱)怜(鸡)作者遁去攒存稿了(跪)

第15章蚀骨

15.

周围的景色缓缓后退,被洋楼遮住的胡同泛起湿冷的风,破落的院门像豁口般露出来,墙上糊的纸被经过的风反复吹起打在砖面上,天色好像一下暗下来了,阴沉潮湿的水汽包裹着昏暗的巷道,漆黑的门洞一口吞进了外来的行人。

顾声拢了拢领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点心盒,墙上被风吹起的白色纸带一下刮到了他眼前,“新津口”三个宋体字猛地跳跃了一下。

四周静得出奇,竟没有往日西家姨东家婶保留曲目似的骂战,好像连锅碗瓢盆的声响都一并歇了,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腥气,风吹得租界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唰唰地响,送来隐约而模糊的啜泣声。

顾声下了车,用力一推门。

不料门却是虚掩着的,这哐当一声动静,里头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关姨,二婶,院子里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在院里坐着,剥豆角,像寻常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不细听,却像是不知所措的呜咽。

顾声心里猛地一沉。

没人说话,他突然侧头往旁边的门上一看,上面用那白底黑字的封条划了个大叉。“新津口”的字样漆黑而醒目,就像他在路上看见的一样。

关姨哇地一声哭叫了出来,妇人尖利的嗓门像是索命的鬼似的响了起来。

“顾声啊!梅香死得惨哪!不是人啊!那当兵的不是人哪!什么人都杀呀!孩子,孩子都不放过啊!!”

她的调门太高,凄厉的嗓音像针扎似的锤进顾声的耳朵,几乎逼得他后退了半步。

“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妇人的哭叫一声声响起来,和着周围六七个女人的叹息,低矮的屋檐像是一瞬间压到了头顶,沉沉得悬在半空。

不祥的预感在彻底坐实的边缘,顾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什么?”

女人们皱着眉说起了经过:“玲儿捡烟头捡到洋鬼子的地盘上去了,冲撞了大人物,——你说能怪谁呢,一早告诉那地儿不要去。一刺刀就给捅穿了,那血哟,啧啧,滋出来这么长的一道……”

“梅香不知怎么就听说了,哭天抢地地找上门说理去,日本人哪里听她的!就给一块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