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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剧烈起伏。陈燕西照样起床练瑜伽,洗澡,穿衣准备去工作。金何坤靠在床头,指指窗外:“可能会下雨,还潜?”“雨季就这样,晚上下雨,白天出太阳。等近中午,情况会好转。”陈燕西整理好必需品,出门前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我不是说天气,”金何坤皱眉,“我是指,你。”“没问题吧。”陈燕西刚到门口,弯腰穿鞋时身形一顿。他扶着门框,干脆直接踩进帆布鞋里,后跟压在下面。“不会比之前更糟,没什么大问题。”金何坤看着他关门离开。下午五点半,陈燕西仍没回来。临近禁止出海时间,即使一天四潜,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午时出一阵太阳,因云层太厚,日光微弱。这会儿,三三两两的光束也隐匿掉。阴云催城,苍穹铅灰。时针指向六点,金何坤实在无法坐以待毙。他回身拿好防晒外套与手机,刚到门口又返回,从桌上一把抓起房卡,直奔出海口。潜店不远,走路五分钟,跑步只需两分钟。金何坤上次这般尽全力奔跑,估计得追溯到正式就业前的体能测试。而他还没靠近港口,已听见熟悉的咆哮震彻一方。金何坤狂飙的肾上腺素非但没降下来,他一个急停,瞧见陈燕西身影时,反而狂跳的心脏也跟着来凑合。差点没给他走成顺拐。陈燕西湿衣没脱,正揪住一名潜导衣领,看这架势估计会互殴。老板在旁边焦头烂额,一众潜员拿着手机,或交头接耳,或面面相觑。金何坤深吸一口,走近,复被陈燕西的音浪掀一跟头。“我跟你们说过什么!拿了证的潜水员说不定更容易出事故!看紧点看紧点,那人下海前的言辞就不对!万一给他颁证的潜教自身就是坨屎!万一潜员自我膨胀!万一海下突发事故,他又不听指挥!这时该怎么做!我跟你们讲过!”陈燕西面色苍白,眼眶却红透了。嘴唇乌青无血色,眉头又过于浓烈。乍一看,似厉鬼上身,真阎王。那名潜导嘴里叨逼着马来语,金何坤听不懂,估计陈燕西也不大听得懂,但他不在意对方讲了些什么。陈燕西顺手捏住潜导脸颊,虎口卡在他张开的嘴里。“那么大一个人,消失在视野里!你他妈不会数数吗!我cao!”“潜水计划做了没?潜水装备真的仔细检查了?确定询问过潜员当天身体状况?潜点你有没有烂熟于心!我他妈,你在这里潜了多少年,知不知道龙虾墙会有强流!能见度不高还下潜,疯狂玩儿命呢!”陈燕西的嗓子已有些沙哑,吼完最后一个音节,直接给破了。金何坤沉着脸,上前去解开陈燕西的湿衣。大致情况已从同船潜员那里了解,有一名做FD的潜员在海下失踪,年龄近四十。如今凶吉未卜,是死是活,人或尸体下落不明。但基本没救了。“先把湿衣脱了,”金何坤力气大,按着他肩窝,不由分说去拉索链,“会感冒的。”陈燕西却反身挥开,“这会儿别管我,旁边呆着。”金何坤眼神一沉,语气夹着愠怒,“这事是你急就有用么。你今天就算把这儿炸了,那人也回不来!”那人也回不来。陈燕西什么都没听进去,唯独这六个字,令他瞳孔一缩。他捏拳,嘴唇发抖,转头盯着潜导,冷笑一声。“是,回不来了。”“你他妈听见没有!人死了!就回不来了!当生命是儿戏吗!潜员犯蠢,潜导也跟着傻逼!不要冒险,时刻记得询问剩余气量,有什么问题立刻手势沟通!对自己负责,对潜员负责!”“那他妈是一条人命!你还潜你妈的水!你也配!”金何坤猛拉陈燕西手腕,这阵仗太过了。“冷静点,陈燕西你冷静点!”“你要我怎么冷静!”陈燕西吼着问,“那是人命,是一个家庭!金何坤你懂个屁!”他挣扎几下,没挣脱开。沉声道:“金何坤,放开。别等会儿我连你一起骂。”“有本事你就骂!”金何坤脾气不咋样,这会儿呲一点火星,便迅速点燃引线。他死死扣住陈燕西,又往前进一步。两人气息冲撞,怒红了眼。“你能耐,你牛逼,谁都知道你陈燕西不得了!但事情已发生了,现在你就算骂死他,潜员也回不来!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只会像十几岁的愣头青一样暴跳如雷,没人如你意就蹬脚大闹。要点脸行吗,你是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是!就因为我们是奔三的人,就因为我们做着这份工作!做错了就要挨骂,挨骂必须站直!责任是谁的,就该谁来扛!”“但这事压根跟你没关系!他是潜导,又不是你!你瞎他妈冲动什么!”“我要是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那人就是跟我下潜了!”陈燕西的咆哮里又夹点哭腔,声音不稳。似他再辩驳几句,悬在堤边的鳄鱼泪能下来。他放开潜导,从地上拾起背包。忽地沉默,从金何坤身边大步离开。骤然安静,没人敢做声。老板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不知是给谁。金何坤一怔,半分钟后,转身追上去。当时,那名年近不惑的大叔潜员,原本想跟陈燕西下水。但他已有两名学员,虽然带三人亦在陈燕西的能力范围内。可为了安全起见,陈教犹豫几分钟,摇头。马来潜导也不太同意,毕竟是分配给他的人。大叔自信爆棚,说什么潜水十几年,经验丰富,不需要潜导时刻盯着他。不知潜导是否听信其词,下潜二十分钟后,大叔消失了。“他们升水后,我正在船上休息。时间不对,那么短的时间,肯定出问题了。”陈燕西一直沉默到旅店,金何坤关上门,见他双手哆嗦着拿烟点烟。金何坤走过去,自个儿点燃一根,塞他嘴里。陈燕西猛吸两口,逐渐冷静下来。他就任由对方抱着,额头抵在金何坤肩膀上。海浪起伏,陈燕西撑着船沿问发生何事。潜导焦急,马来语英语交杂转换。陈燕西拼命辨别,只听清“消失”的单词。心跳猛地加速,他一点人头,有人失踪了。陈燕西没穿装备,纵身跃进海里。他游至潜导附近,问人是在哪里走失。然后他就潜下去,用自由潜。但自由潜并不能维持长时间的寻觅,陈燕西反复上升下潜。最后船长跳下来阻止,“陈你疯了吗!会得减压病的!”陈燕西浮在海面上,眼神于无垠大海没有着落。“但他可能会死。”陈燕西瓮声瓮气,他从金何坤怀里退出来,往后靠着沙发。“我去找了,但我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