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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他有所不满。她一双手哆哆嗦嗦,几乎连那象牙轴子都转不灵便。玉山见她如此光景,知她那诚惶诚恐的毛病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便说:“你且放宽心了弹去,作甚么这样瑟瑟的,将来上了台,可不得有你好看!”环儿闻言,诺诺的点头,究竟没了办法,只好拿出那把琉璃色的牛角拨子,抬起头来声若蚊蚋道:“主子,那我便弹了……”言罢,见玉山点头,遂正了神色,扬手拨弦。那琴声温和如水,又有一股寒潭冰瀑般的清冽。那琵琶伎沉着脸,听她一曲完毕,眼里忽露出些赞赏神色,点头道:“这弹得很好。”短短一句话,让环儿像吃了蜜糖似的甜甜的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的,连忙起身,复又向玉山行礼,口中道:“主子教诲精深,环儿不过得了皮毛,不敢当此夸赞。”玉山听了,暗忖这丫头果像自己,便笑着说:“好虽好,却到底差了点意思,又匠气了。”“环儿愚钝,请公子明示。”“这竹枝词是蜀地小调,人们随口唱的曲子。你太求四平八稳,一声不差,反失了韵味。”玉山言罢,见那丫头似懂非懂,便将手中茶碗放在树下石桌上,接过她手里琵琶,又拿出那把镶金嵌玉的象牙拨子,扬手也弹了一段。曲调流畅自由,尾音处颤颤的,好像二八女郎半倚朱栏,手理五彩绣线,低低唱着的,柔美娇痴的歌声。玉山平日里多弹一些铮铮错错的曲子,倒少弹这样的小调,旁人都道他是不会的,却不知是他小调弹得太甜,怕与锦园这清雅风光格格不入罢了。那环儿全神贯注,听他弹了一段,不住的点头,道:“主子,我大致明白了。”玉山见她懂了意思,遂展颜一笑,便将琵琶还给了她。他又嘱咐环儿多加练习,切莫怠慢,颠来倒去说了好些。王进搂着那琵琶伎,耐着性子,半晌才听他说完,便打发了环儿,将他打横抱起,带进琳琅阁胡混了。放下这些不提,锦园中人来人往,挨肩接踵,高台上琳琅满目,珠玉金银。一出出歌舞交叠,一声声余音变幻,日子过得竟比翻书还快。这厢里尚觉春寒料峭,转眼间已换罗衫轻袍,正是:大梦酩酊空醉卧,年年欢笑复年年。如今且说三月头上,寒食节那天,王进因忖连日里忙忙碌碌,未得休整,便做主歇台一天,要众人往那郊外踏青而去。小雀几个丫头,闻言自是高兴,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整衣。待到晌午时分,便按捺不住,絮絮的变着法子问何时出门。玉山向来知她们心思,闻言便换了件石青色金线绣雪花纹的袍子,簪着犀角发簪,往院中寻了趟王大公子。他拉着王进的手,眉眼如画,笑道:“丫头们都嚷着要去城外,你便嘱咐人收拾了,一道去罢!”那琵琶伎开口,王进无论如何都依的,便命人备了些精致糕点随行,又仔细交待了看守事宜。转了一圈,便招呼那李管家让众人上车,李全忙不迭点头称好,将一班歌女乐伎,丫头小厮,按亲疏高低细细分了,俱安排的妥妥当当。待收拾齐整,便见那锦园门前马蹄飒沓,人声鼎沸,好一番热闹繁华。车上盈珠等人,簪着七宝珠翠,穿着绫罗绸缎,恍然若阆苑百花争艳,姑射仙子乘风。车队前,王进骑着匹漆黑色大宛骏马,猩红袍子,黄金辔头,端的是意气风发。而那琵琶伎则跨一匹灰斑玉骢,慢悠悠缀在他身后,衣襟上日光流淌,风华宛转。这一双璧人,惊才绝艳,锦衣华服,让多少人暗自叫好,看得目不转睛。只是还未行出片刻,王进便扭过头来,对那琵琶伎说:“到底天还未大热,你怎么骑起马来了,仔细着凉。”玉山闻言一笑,拍马上前,因对他说:“这话我却不爱听了,只兴你骑马,不兴我骑马?再者,你告诉我,去年到底是哪个为了两杯冷酒病病歪歪的?”那王大公子被他噎得哑口无言,皱着眉愣了愣,最后只好说:“你又揭我的短了……”玉山听罢,顿时笑得无可不可,一双眼中潋滟带水,惊心动魄。王进见他那样子,心中纵然莫可奈何,又有一段说不分明的柔情,便也跟着舒了眉眼,只道:“你小心拉着缰绳,莫摔下去了。”“侈侈喋喋,婆婆mama。”那琵琶伎闻言,张口甩下八字,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慌得那王大公子连忙跟在后面追他,又怕真追上了,让他恼了。自顾自惴惴不安,进退两难。如此,行出一炷香工夫,便见城外草色青葱,杨柳依依,行人如织如缕,笑语晏晏。那琵琶伎展眼四望,手一勒赤红缰绳,便把马牵到一棵大柳树下。王进见了,也跟着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的赶过去,抱住那琵琶伎,笑他:“你个没心没肺的,竟只顾自己跑了。”玉山由他抱着,抬眼见那杨柳树高大茂盛,垂落的枝叶如帘如盖,遮掩了万丈红尘,抵挡住千里喧嚣。他看着看着,忽然自心底里,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旷然安宁。王进见那琵琶伎背对着,又不言语,以为是恼了,便哄他说:“罢了罢了,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侈侈喋喋,婆婆mama,却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的,你饶了我罢!”“浑鬼,谁又不饶你了?”那琵琶伎却笑,又说:“我不过是觉得你当真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我这样一个滥情种子,旁人避都避不及的,哪里好了?”玉山听了,忙拿胳膊肘打他:“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王进故作吃痛,龇牙咧嘴说:“你打人可是越来越疼了……”玉山闻言抿了抿嘴,又转过身来,皱眉问:“疼在哪里了,我来看看?”言罢,虽老大不情愿的,却依旧伸手替那王大公子揉了揉腰。王进看他顺下眼去,神色温柔得,似那三月里漂满了桃花的春江。掌不住胸口一暖,道:“哪里都不疼。”那琵琶伎听他说话,刚要发作,心道你消遣我来的,甫一抬头却被那王大公子吻了个严严实实。玉山本想推开他的,但或因忖着四下无人,或因心中情动,那手抬起了半晌,竟又兀自放了下去。他仰着那纤长雪白的脖颈,细细迎合着王进的动作,甚至轻轻舔舐起自己的嘴角,诱惑着侵占求索。鬼精怪,狐大仙。那王大公子虽这样想着,却仍是着了名为玉山的道,魇了名为玉山的魔,甚至中了一种世上无解的□□——他非这琵琶伎不可终老。玉山几乎窒息,急喘着松开那手臂,脸上绯红一片,脑中混混沌沌。他半晌方强自定下神来,说:“你这浑鬼,究竟有没有分寸了?”王进闻言默然不语,只出神的望着玉山。他半晌,折下一段柳枝来,抬手缀在那琵琶伎的鬓角,道:“古人簪柳,祈求世道清明,天下太平。今日你我簪柳,只为此情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