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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多的心下一沉,他知道这名贵族少女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确实不是为了布道而来,而是想要达成另一件......更加急迫紧切的事情。为此,自己必须得得到这位年轻夫人的赏识,才能面见她的丈夫。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尊贵的夫人,我到大郑学习三年的语言文化,了解到先秦时阴阳学家的天圆地方学说,到现在人们仍然坚信不疑。只是您真的觉得,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么?大郑便处于四方之国的中央?”对面的少女似是被他问住了,她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只低头沉思并不答话。林安多此时心中却是有些后悔,这是他见过的第九位贵人,前面的大多数听了他的话之后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把他赶了出去,即使有几个愿意留下一观宝物的,也认为这是个胡编乱造的假物,不以为然。有学识的士人尚且如此,何况从不读书的女子呢,林安多在心中自嘲地一笑,自己还真是应了大郑的那句老话:急病乱投医了。“我从来都不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大郑处于四国的中央。”什么!林安多猛地抬头,有些惊愕地看向季岚熙,这是他在大郑第一位听过这样说的人。季岚熙悠悠道:“我知道你们佛郎机人的海商从里斯本出发,一路向东到莫卧儿帝国的果阿,再抵达大郑的澳门;一路向西则是经过海洋,到达阿卡普尔科,那里有数不清的银和铁,前面则是一片更深更辽阔的海洋。你们西渡海洋,就能把白银送到大郑,再返回到自己的国家。”“若地真是方的,那么商船应该早早地就到达世界的边缘才对,又如何能从各大洋中来回折返呢?可见,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其实只是一个圆形罢了。”林安多怔愣,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位夫人......竟然是把他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只是,她又是如何有这样的见识的?不仅十分了解葡萄牙的商道航线,还能对经过每一个港口了如指掌?“那么,”季岚熙轻轻地斟了一杯茶,眼角轻轻扫过呆住的林安多,“泰西人,你想要献上的宝物又是什么呢?”林安多喃喃道:“对的,您是对的......”他猛地揭开了怀中抱的紧紧的小箱子,中间装的正是一卷纸质卷轴。他轻而又轻地把卷轴铺在桌上,手法谨慎而珍视,缓缓地展开。图上画着的,正是整个世界。圣帝在上,德流天下,威震四夷。一直以来大郑的传统认为本国处于天地的中心,威震海内,六合八荒,因而可以料得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的人是如何的惊异,又如何的愤怒。图上用蓝色表示海洋,黄色表示大陆,用黑的的细笔勾勒出轮廓,大郑与其他国家一样,如同珠子一般散落在大陆各处。知天高地迥,才觉宇宙之无穷,历兴尽悲来,才叹盈虚之有数。世界很大,大郑很小。“这便是坤舆万国全图。”林安多轻轻地抚过桌上的纸卷,眼里满是狂热,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我没有机会去填满这幅地图空白的部分,夫人,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探险家,能够去探索全新的大陆。”“我以神的名义向您担保,这幅地图上的内容绝无虚言,都是我的国家航海数百年来积累得到的。”季岚熙站起身,图上大郑的部分尤其画的详细真实,甚至连各省各府都描绘了出来,显然不单单是泰西人所绘,必有大郑人士也参与到了绘制工作上。她在欧亚大陆的东方寻找到了大郑,从长城一直走到山海关,再沿着被三省环抱的渤海湾,一直寻到了辽东。这样测绘精准的坤舆万国全图堪称罕见,她在季盛处都从未见过,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泰西人说拿就能拿到的,甚至很可能是禁内珍藏的贡品。“你把这样珍贵的地图交给我,所谓何事呢?”季岚熙问。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林安多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低沉了起来:“夫人,我们在大郑的各个港口辗转数载,却从未面见过您们的皇帝陛下,我们本想着一路教书治病,一路再寻觅机会有机会能一睹天颜,结果……前几日市泊司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是大郑从此要禁海了!以后所有乘船而来的外国人都不准踏入大郑国土一步。”“我们还有布道的任务还未完成,于是便商议几个人分开,赶快去寻找像您丈夫一样的亲王,把毕生所学献上,这于您领地下的民生大有裨益,只希望之后能见到皇帝陛下,能够福泽万世万民。”季岚熙蹙起眉毛,大郑的禁海令此时又收紧,可见现在朝廷上季盛与陈昌黎的斗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了。明面上,大郑开海禁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沿海常有倭寇流窜,惹得沿海民众苦不堪言,于是干脆连民船商船一块禁掉,更方便朝廷水师巡视围剿。季岚熙手下有一家商行,却看的明明白白,那些所谓的倭寇其实大部分都是沿海的走.私贩子。沿海的百姓自然要靠海吃饭,与外国行商交易个针头线脑或者买卖货物都是再普遍不过的事。官府一句海禁便把万万人的财路都断了,又只堵不疏,长时间得不到朝廷的许可,那些沿海的商绅自然心生怨气,干脆干起了走.私的营生。官府把这些人统称为倭寇,又加紧海禁,进行进一步的围剿,双方都是愈演愈烈,竟然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那些商绅甚至拥护了一个名叫王海的人为千岛王,这位“千岛王”心思诡谲,长时间流窜于马六甲和东瀛,经常sao扰沿海各地,叫朝廷大为头疼。季盛是同意开放港口贸易的,一方面商税大大地增加了,好歹能补充些国库里可怜的银子,另一方面统领大郑四千战船水师的将军正是陈党人士,他到底也想在大郑水师中插进几个钉子。陈昌黎自然是不愿意开这个口子,大郑以农立国,农事为国之根本,商业利益太诱人,沿海地区百姓一股脑的都去经商,谁来种地啊?再者一旦开放商路港口,沿海地区歪风邪气更甚,不利于维护士人稳固的统治。两个人都自成一派,拿海禁作为幌子在朝堂上互相倾轧,斗的是风起云涌,只剩下一个老成自在的万岁稳坐钓鱼台。这些且都是后话,季岚熙的船队大部分也都不在沿海地区,目前的情况赵衍在辽东还用不上水师,一切都以步兵骑兵为主。不过既然眼前的这位泰西人想要过来发一份光发一份热,也不是不可以,现在能允许被送到大郑的泰西人,大部分都接受过教育的。毕竟是免费送上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人才,不用也是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