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言情小说 - 海上无花也怜侬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指关节自然微弓着,指缝间能窥见轻微的伤痕,指甲剪得很干净。像是遭遇过许多,很有力量的手。

“小郁,换我来。”师哥被师傅叫下来看情况,一来看到如此出格的状况,忙上前。

“哦……”蒲郁被师哥拉起来,过程中一直望着吴祖清,似有些无措。

吴祖清没看她,向来者说:“也好。”

蒲郁被师哥赶到楼上,进版房见着师父,说:“那位先生要做一套新料子的。”

“还以为他只是看看。”张裁缝手执剪刀裁一幅矜贵的苏绣料子,不想过多分心似地问,“小于的单子排了多少,做得过来吗?”

占据裁剪台另一边,也在裁料子的小于师傅说:“我做得过来,工人们也赶不过来的。这一单起码到下月去了。”

“这样……让莲生来做。老顾客不愿意换师傅的,新客嚜,试试莲生的手艺。”

“莲生水平够的。”

蒲郁在张裁缝旁边听着,目光却往窗外飘。小于师傅换画粉的嫌隙,逮她个正着,“小郁,看什么呢?”

蒲郁赫然,低头说:“没看什么。”

张裁缝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说:“我以为只有你师哥爱往窗口看,你也学上了。”

小于师傅笑,“冯四小姐每回来,莲生整个人灵魂出窍似的。我说他好多次了,他不改,还在人走的时候偷偷挥手的!”

“一时的倒还好,只怕陷进去了。”

“莲生一天天闷在这里头,看来看去都是客人,有什么办法。他头脑清醒的,过段时间,也就过了。”

“不如带他逛一逛长三书寓。”

蒲郁惊声道:“师父!”

张裁缝揉揉耳朵,“不然去舞厅,小郁也能去的。”

“我才不要去的!”

小于师傅大笑,“师父糊涂了,小郁哪听得这些。”

“十六岁了嚜,要见见世面的,不然来一位模样俊朗的先生,心就被吊走了。”

“师父乱讲,我不要听了。”蒲郁捂住耳朵,背过身去。

清时将娼-妓划级,书寓里的倌人称为先生(洋人听吴语口音以为是singsong,所以称singsonggirl,其实不同于歌女),说传奇,弹琵琶,得经过业内人士评定考核。长三次之,主要是出局,即陪客人到酒馆喝酒,去戏院看戏。禁娼运动后,书寓没落,渐与长三融合,倌人不止卖艺了。

有喜欢听曲的守旧派,自然有热衷跳舞的新派。这一年上海开业的舞厅众多,对长三书寓有所冲击。花烟间几位先生在张记赊账做的衣裳,数月了还没还完。

师傅们说起别的,蒲郁松了耳朵,正好听见师哥跑上楼的声音。她悄然看向窗外,路上果然没有那位先生的身影了。

师哥进了版房,把量的尺寸记在小于师傅的客人账册上。蒲郁以为他们或多或少会提到客人先生,可一句也没有。

蒲郁收起心思,看师父做事。可无论怎样,犹如石子在湖面荡开涟漪,静不下来了。

是先生行事太古怪了,才令她感到好奇的。她这样宽慰自己。

傍晚,蒲郁最后一个离开版房。关灯之前,她偷偷打开抽屉,取出小于师傅的客人账册。

最新一页的抬头写着吴先生,地址在赫德路……

汽车驶入赫德路里弄,车前灯晃过去照到一抹人影,司机立马刹车。蒲郁也吓着了,跌在地上。施如令与吴蓓蒂急忙下车,搀扶蒲郁起来。

施如令说:“好端端的,你跑什么呀?”

蒲郁无言,看另一边吴蓓蒂。蓓蒂也亲昵地责备她,“就是嘛,差点撞上了,好危险的!”

“我……”蒲郁看向前方,洋楼门厅的灯亮着,“着急回家。饿了。”

吴蓓蒂笑出声,“你回家还要做饭,急也少不了这一会儿的,干脆到我家去?好小郁,今天陪陪我咯。”

“可是……”

施如令插话道:“姆妈回来不知道多晚了,不会管的。”

蒲郁被两位女孩拥簇着上楼,没有再说可是的机会。

楼梯是倚墙的旋转式,狭窄,两人并肩走会嫌挤,但坡度小,一口气走到底都不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蒲郁一步一步走上去,感到很吃力似的。

到三楼,吴蓓蒂揿门铃。很快就有女佣来开门,吴蓓蒂还没开口邀请朋友们进屋,却听女佣朗声道:“先生,蓓蒂小姐回来了!”

第六章

吴蓓蒂全然愣住了,还问女佣,“二哥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不想我回来?”温润的声音传来,接着见吴祖清从门廊走出来。还是一身长衫,只是换了一件,很矜贵的靛蓝色的绸缎料子,脚上趿一双西式的蓝丝绒拖鞋。中西在他身上融合得很适宜。

“想啊,怎么不想。”吴蓓蒂摸不准他是否知晓她们去看电影的事,笑得有些勉强。

吴祖清扫一眼吴蓓蒂身边的女孩们,“蓓蒂的同学?还不请她们进来坐?”

吴蓓蒂适才把女孩们拉进玄关,并介绍说:“阿令是我同学,小郁是阿令的表妹,她们就住楼下。”

吴祖清像才注意到蒲郁,眉梢微动,“小郁?”

蒲郁说:“先生好……”

吴蓓蒂在他们间来回看,“二哥见过小郁了?”

“下午路过张记裁缝铺,去订了套西装。”

“啊,这么说也不生疏了。”吴蓓蒂试探道,“二哥,楼下张姨很晚才回来,我邀请她们来食餐便饭,你看好不好?”

“人你都请回来了,我还要赶走不成?二哥在你眼里就这也不讲道理?”

吴蓓蒂摇头如拨浪鼓。

吴祖清吩咐张妈让厨房加几道菜,又问蒲郁她们,“有什么忌口的?”

蒲郁客气道:“先生勿要麻烦。”

施如令同时出声,“小郁不能吃姜。”

吴祖清点头,对女佣说:“分开做好了。”

蒲郁有些无所适从,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了。

“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就不作陪了。蓓蒂好好招待她们。”吴祖清说完消失在了门廊深处。

吴蓓蒂拥着女孩们到沙发落座,好奇地问:“小郁怎么不能吃姜?”

“她吃了姜要出红疹的。”施如令说,“小郁也真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还是去年寒冬时候,姆妈熬姜汤给我们喝发现的。本来姆妈是好意,防患流感嘛,倒把小郁送进医院了。”

“之前我是真不知道嘛。”蒲郁辩解。

“是啦,小郁从前有人伺候的……”施如令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吴蓓蒂与她们姊妹交往亲密,大约知道蒲郁因战事才到上海来投奔亲戚的,当下没有再打听。人人都有不能说的隐秘,她也未必都说的实话。

譬如,吴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