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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门。在那里早有两名太监带着步辇等候,待轿中人换了步辇,便立呼喝力士们将其抬起,又快又稳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能获准在皇宫中以车辇代步,除了皇室中人以外,旁人轻易不能获此殊荣。”走在步辇左边的中年太监一脸谄媚笑容,向辇上人奉承道。“楚相是百官之首,又贵为国丈,而且还……嘿嘿,您这地位之高之稳,可当真是其他人拍马都比不上的呀!”若是往常,碍着自己素来致力于打造的亲和形象,楚敬宗多少会给他一个笑脸,不咸不淡地应对一两句;但他今天却只是继续板着张脸,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权当一个字都没听见。那中年太监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闭了嘴,反倒迎来了走在步辇右边的另一个太监的嘲笑目光。楚敬宗倒是没注意两个宦官之间的小火花;他也不是针对谁,只是因为今天的心情实在是不甚美丽。又或者,确切来说,他这一段时间内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徐家,司隶校尉,襄王,三方势力围绕着小皇帝各自明里暗里地交锋,事态看似平静实际却已是激流暗涌。而他这个朝中重臣,又兼皇后与……咳,摄政王妃的父亲,也实在无法置身事外,只能跟着一同跳进这汪浑水中去。平心而论,要不是实在不可能独善其身,这三方,他哪一个都不想打交道。首先是徐家。这也算是个从北周开国时起便已存在的老牌世家,代代有人在朝为官;虽然到了徐元朗这一代,影响力比起从前稍有下降的,但凭着家族积聚下来的名声与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徐元朗那老头,虽然在朝中素有吹毛求疵、为人刻薄的名声,但能在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做了这么久,能力和手腕还是有一些的,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而他那多少年来默默无闻,最近却突然横空出世的孙子徐檀知,则更令楚敬宗心生反感。也不知这家伙究竟给小皇帝喂了什么迷魂药,等楚敬宗察觉过来时,便俨然已成了秦曦最为亲近信任的人。可这徐檀知哪怕随时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一心为公的模样,可惜终究是个青头小子,骗骗秦曦还行,却骗不过他们这样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精;瞧那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贪婪胃口,怕是所针对的并不只是摄政王,就连他这个做丞相的也想一并吞下去呢。相比之下,司隶校尉闻冲这个人反倒简单得多。虽然手上可能攥了一堆各位王公大臣的黑料,但他从来不会利用这些东西肆意勒索敲诈;虽然手下养了一大群不讲道理的前任不法之徒,但他却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半点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他对皇家的忠诚毋庸置疑,而只要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就不必担心他会将那些千奇百怪又格外有效的手段用在自己的身上。至于闻冲会背叛小皇帝,改投他人麾下的可能性……楚敬宗觉得,大概和小皇帝明天就宣布退位,把龙椅让给他叔叔的可能性差不多。而说到秦曦的那位叔叔——或者再加上婶婶,楚敬宗就觉得,自己的脑壳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从南梁来使联姻,到秦景阳单骑闯宫,再到整个襄王府迁出国都前往漠北,一年前在京城闹出的那一幕幕大戏,至今还令他记忆犹新。楚丞相有一阵子甚至都要怀疑,他那二女儿是不是在那年冬天掉进了冷水池子之后就香消玉殒了,被不知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这才变得顽劣不驯,牙尖齿利,处处给他添堵,与他作对。不单是他,京中的不少人也都记着这些事呢。摄政王妃的真实身份,多少人都是心照不宣,只是碍着皇家的颜面才不敢戳破。远的不提,就刚才身边这个太监,不也是在欲言又止地暗示这件事吗?或许在旁人眼中看来,他是国丈,又是摄政王的岳父,若是小皇帝与襄王当真撕破了脸,凭着两个女儿的地位,不论哪一方占了上风,都能稳坐钓鱼台,安然无恙;但楚敬宗自己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站队向来是件高风险的活动,脚踩两条船是最不可取的,到时候惹了双方厌弃,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再说他还没忘了当初算命时得出来的结果呢,哪儿还敢指望能从秦景阳和楚清音那一边借来什么好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让他彻底和襄王府那边做出一刀两断的决绝架势,楚敬宗自认也是办不到的。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给自己留点转圜的余地总是没错的。所以楚敬宗才会对大女儿楚汐音与长子楚澄明越发亲厚,那时楚澄明要与那苏家的独女成婚,哪怕知道先帝大概对此不怎么乐见,他还是十分痛快地送上了身为父亲的那一份帮衬与贺礼;为的就是万一有朝一日成王败寇,能让那成王者看在手足亲情的份上,对他这个并不称职的父亲手下留几分情。当然,这种盘算,眼下还是深深地藏在心底的好,千万不能表露到明面上来。现在他所扮演的角色,还是小皇帝的忠实拥趸,与皇帝派的中坚力量呢。不多时步辇便到了御书房。楚敬宗步上台阶,甫一抬头便看到大太监高怀恩从里面迎上来,笑容满面地道:“楚相清晨披星前来,辛苦辛苦!”高怀恩在这里,就代表秦曦已经到了,楚敬宗不由得心中一轻;总归不必再像他前次那样,在这里苦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小皇帝揉着眼睛姗姗来迟。于是便也笑道:“哪里哪里。圣上传旨召见,哪怕再早再晚都要准时前来,这岂不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说着已走近,顺势向高怀恩手中塞了一个银锞子,压低声音问道,“圣上心情如何?”“昨晚和汤圆等几个小太监玩了一通麻将,大获全胜,现在……心情还好着呢。”高怀恩笑得有些尴尬,也低声回答。他虽是宦官,一切以服侍帝王、让皇帝开心为要务,但也明白一国之君断不能沉迷于博戏之物。更何况他从前跟在先帝身边,秦煜阳虽体弱,却是时刻心系朝堂政务,哪像今上这般?楚敬宗闻言,脸上的笑当即消失了。沉默片刻,最终也只能摇头叹了一声,向里面走去。秦曦果然已等在御书房。楚敬宗进来时,他正拿了本书,正有模有样地翻着。虽说摆出一副正经做派,但丞相的眼光是何等毒辣,一眼便看出小皇帝眼珠子乱转,心思怕是早已飞出了御书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圣上已是如此,偏生又亲近那野心勃勃,只知将他向歪道上领的徐檀知……这样要如何敌得过那精明强干的摄政王?楚敬宗心里发苦,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楚敬宗应召见而来。”“楚相来了?来人,看座看座!”秦曦摆摆手,旁边自有两个青年太监搬来椅子。楚敬宗再行